王誠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弟兄老臉一紅,知道自己有失信義,可是權衡再三,最后還是決定把實情交代出來。
沒辦法,從江家開始反客為主那時起,刺殺行動就已經失敗了。
秦家再橫,那也是后起之秀,想跟江家掰手腕,只能靠出奇制勝,否則拉開陣仗硬碰硬,他們終究還是欠了點火候。
趙正北聽說老夜不在,倒也沒亂了方寸,心想送葬的隊伍二三百人,又有西風帶隊戒備,總不至于鬧出什么亂子,于是就派兩個衛兵下山搜尋,看看能不能找到人,找不到就盡快把消息報給江連橫。
隨后,他又接著問:“還有什么情況沒跟我交代?”
眾人不敢隱瞞,互相看了看,方才低聲說:“盤山路上有地雷,咱們頭天晚上埋的……”
不消他們說,趙正北就已經有所預料,當即冷哼兩聲,揶揄道:“能耐不咋地,家伙事倒挺齊全。”
說著,便又走到王誠面前,追問道:“你是領頭的?”
“他是二把手,老夜才是帶隊的炮頭!”旁邊的弟兄已經開始忙著撇清關系了,“大哥,我這也是被逼無奈,趁人家出殯搞偷襲,這事兒不講究,我從最開始就反對!您幫我跟江老板求求情,只要能放老弟一馬,你讓我干啥,我就干啥!”
王誠卻說:“沒用的,他們的級別比我還低,你什么也問不出來。”
“嘴硬是吧?”趙正北冷哼道,“行!待會兒讓我看看,到底是你的嘴硬,還是骨頭硬!”
說罷,立馬轉身招呼衛兵收繳槍械,押著王誠等人,走大道下山而去。
趙正北帶人跟在后頭,隔開一段距離,逼他們往前走,叫他們沿路排雷,直把盤山道都給攪耍趴舷律餃フ醫帷
……
龍山腳下,方才那幾聲槍響,令送葬的隊伍深感惶惑。
大家的隊形有點松散,紛紛朝山林里張望,想問不敢問,想走不敢走,于是便只好把目光投向江連橫,期待主家能對此給出幾句合理的解釋。
然而,江連橫卻仍舊坐在頭把交椅上,背對眾人,始終沒有任何表態。
在他身后一左一右,分別站著長子江承業和義子海新年。
再左再右,就是王正南和李正西,周圍又有十幾個保鏢排成人墻,嚴絲合縫,密不透風。
地上的煙頭兒越來越多,趙正北派去巡山的兩個衛兵最先回來,把山上的情況匯報給了江連橫。
林間雖有大雪覆蓋,但兩伙人上山下山,腳印早就已經踩亂了,因而并未發現老夜的身影。
等不多時,就見盤山路上隱隱現出幾十號人。
仔細張望片刻,果然是北風押著王誠等人,徐徐下山而來。
眾人見狀,總算是長舒了一口氣。
吹鼓班也停止演奏,紛紛吹捧著江連橫英明神武。
有幾人煞有其事地嚷嚷道:“你看吧,我早就說了,跟著江老板混,咱啥也不用怕,老實把心擱在肚子里就完了!”
旁人笑道:“那是啊,這還用你說么,我剛才也是這么說的!”
所謂的危險剛一解除,各種諂媚奉承便已接踵而來。
江連橫卻全當做耳旁風看待。
倘若年輕十歲,他或許還會沾沾自喜,但是現在不同,奉承話聽得太多,人都已經麻木了,甚至常常以此為警醒。
他很清楚,這是七叔的功勞。
在明知道敵方準備半路設伏的情況下,如果江家還要大費周章才能取勝的話,那他恐怕就離死不遠了。
反客為主,扭轉頹勢,這本來就是應有的結果,根本就不值得暗自竊喜。
說話間,北風等人便已走到近前。
秦家的打手被卸了槍,并在一眾衛兵的看守下,跪在不遠處,身后有兩把花機關瞄著后腦勺,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趙正北單把王誠拽過來,照他膝蓋窩猛踹了一腳,使其跪在江連橫面前,又揪起王誠的頭發,朗聲介紹道:“哥,他就是這幫人的二把手,帶隊的炮頭叫老夜,估計是剛才聽見了動靜,已經跑了。”
江連橫微微頷首,看了看王誠,隨即問道:“秦懷猛在哪兒?”
“你問錯人了。”
“不說?”
沒想到,王誠還算有點骨氣,雖敗不屈,搖了搖頭,只管苦笑道:“不是我不說,是我壓根就不知道。江老板,你也是當家的,你會把自己的行程告訴給手下的弟兄么?秦爺沒那么傻,我要是真知道他藏在哪,我還至于跑這來干臟活兒么?”
“哦!”江連橫問,“那你的意思是――我傻?”
王誠笑著反問道:“在奉天跟東洋人作對,你不傻誰傻?”
話音剛落,李正西臉色驟變,上去就是一記勾拳,厲聲罵道:“操你媽的,還敢嘴賤!”
王誠甩了甩腦袋,啐出一口血痰,斜著眼,似笑非笑地說:“誰讓你們非得嘴賤問我呢?”
“你媽的――”
李正西性烈如火,哪能禁得住這般陰陽怪氣,當即從懷里掏出配槍,作勢就要把王誠斃了。
“西風!”江連橫及時叫住他,擺了擺手說,“這小子在那故意激你呢,留點神,別便宜了他!”
李正西這才垂下槍口,目光卻仍舊死死地盯住王誠的一舉一動。
王誠見自己的意圖被人看穿,深知所剩的時間不多了,于是便又尋出個空檔,突然從褲管兒里拔出一把尖刀,左手撐住地面,雙腳著力一蹬,徑直就朝江連橫猛撲過去。
這把尖刀形狀精巧,甚至連匕首都算不上,雖然只有二指寬窄、三寸長短,但卻鋒利無比,拿它捅人,捅不穿三層棉襖,可要是被它抹了脖子,一眨眼的工夫,卻也能取人性命。
然而,雙方之間的距離實在太遠了。
五步開外,又有這么多雙眼睛盯著,王誠還沒等竄起來,就被趙正北從身后絆了一腳,跌跌撞撞地摔了個狗吃屎。
再想爬起來,那是癡人說夢的胡話!
現場的保鏢也不是白給的,一見這小子賊心不死,立馬拆成兩隊,一隊沖過去將其按在地上,另一隊則排成人墻,即刻把東家護在身后,生怕出了什么閃失。
李正西怒從心頭起,立時招呼道:“操他媽的!先把這小子的腿打折,我看他還怎么鬧!”
江連橫自是穩坐交椅,根本就沒把王誠的舉動當回事兒。
不過,江承業卻被嚇了一跳,急忙往后退了兩步,猛地撞進南風的懷里,面色蒼白地咽了一口唾沫。
王正南護著他,低聲寬慰兩句,說:“大侄兒,不用怕,累死他們也鬧不出什么亂――”
“砰!”
話音未落,槍聲乍起!
山林里飛出一顆子彈,由打送葬隊伍的側面襲來,正巧擊中了許如清的影亭遺像――距離江連橫落座的位置不遠!
眾人大驚,急忙側身張望,還沒等看清人影兒,緊接著又是“砰砰”兩聲槍響!
這下,送葬的隊伍徹底亂了。
吹鼓樂班抱頭鼠竄,僧尼道姑四散而逃,其余執事和童子雪柳也紛紛驚叫起來,丟下家伙事,撒丫子就跑。
可是,城郊荒野,四下空曠,就算要跑也沒個穩妥的去處,歸根結底還是在到處亂撞。
王正南抱著江承業,立馬趴在地上躲避子彈,同時朝著引魂轎匍匐前進,準備找個掩體以防不測。
李正西和海新年急忙護在江連橫身側,端起槍口,也不管看沒看清狀況,總之先打幾槍充作火力掩護。
眾人當中,只有北風這幫弟兄處亂不驚。
衛兵仍舊在看押俘虜,沒有輕舉妄動,趙正北也只是端起槍口,并未胡亂扣動扳機。
說時遲,那時快,就見林中突然竄出一道人影兒。
定睛細看,正是老夜無疑!
只見老夜單槍匹馬,像條瘋狗似的不管不顧,舉著南部十四式手槍,玩了命地朝這邊沖殺過來。
“砰!砰!砰!”
霎時間,槍聲四起,也就是手槍的精準度有限,否則還不知道要造成多少傷亡。
老夜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江家龍頭!
只要能刺殺江連橫,一切代價都將在所不惜!
可是,子彈不長眼,其他人卻也不敢掉以輕心,送葬的雇工一哄而散,剩下的“在幫”弟兄手里沒槍,又在幫忙抬著最顯眼的大棺罩,生怕自己受到牽連,于是心慌意亂、人人自危。
隊形一亂,許如清的靈柩就顯得搖搖欲墜。
那邊廂,老夜奮不顧身,當為死士,明明中了一槍,身形稍顯趔趄,但卻仗著棉襖厚實,憑借慣性繼續朝這邊殺將而來。
送葬的隊伍本就停在山腳下,距離不遠,剛才大家的注意力又被王誠勾了過去,顧此失彼,難免措手不及。
老夜尋出空檔,著實往前沖了幾步,眼瞅著距離江連橫越來越近,刺殺行動已然大有希望。
可就在這時,猛聽得“哐當”一聲巨響――許如清靈柩落地!
老夜手中的南部十四式配槍突然卡殼!
子彈歪斜著卡在槍膛里,任他拼命扣動扳機,結果也只能是一場徒勞。
“砰!”
趙正北舉槍射擊,子彈不偏不倚,恰好貫穿老夜的喉嚨,鮮血噴涌而出,卻見他渾身一僵,終于向后仰倒在地……
(本章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