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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2章 路倒

      第242章路倒

      火車駛入站臺時,天色已然黯淡無光。

      乘警高聲催促,旅客忙碌嘈雜,嘰嘰喳喳地拎著大包小裹擠下車廂。

      濱海風大,又是早春,不少人剛一下車,帽子便被吹翻在地,場面更是紛亂不堪。

      闖虎本著賊不走空的規矩,臨要下車,到底趁亂榮了一塊懷表。

      眾人一路同行閑話。

      走出車站,從臺階上放眼望去,但見陰沉沉的夜幕下,整座城市華燈初上,不輸繁星點點。

      只不過,凡是目之所及,盡皆東洋招牌,到底不是華人天下。

      自光緒三十年,日俄戰爭爆發,小鬼子便強占了此地,設立軍政署,劃定電業局東側為新市街,供鬼子移民;西側為舊市街,為華洋參半的商埠地。

      江連橫等人一路舟車勞頓,不想遠走,于是便就近找了一家東洋賓館休息。

      本打算會著闖虎同住,可那小子嫌車站附近的賓館太貴,執意要走去舊市街,尋個江湖下處,眾人只好就此分別。

      海風正盛,江連橫用手壓住帽檐兒,笑著作別道:“兄弟,多的不說,祝你這一趟火穴大轉,揚名立萬!”

      闖虎歪斜著身子、頂著風,強笑道:“多謝老哥高抬貴手,甭管你做什么生意,也祝你財源廣進了!”

      抱拳作別,江連橫目送闖虎從賓館門前的光亮處遁入夜色。

      那小子的身材實在太過瘦小,以至于步伐踉蹌飄忽,仿佛稍不留神就會被風刮倒一般,讓人深感江湖不易。

      趙國硯從身后走上前,低聲問:“道哥,這小子誰啊?”

      “作家。”江連橫面帶嘲弄地轉過身,“行了,進店開間吧!”

      眾人各自提上行李,劉雁聲趕上前,卻問:“哥,明天什么安排?”

      “明兒一早,先到洼坑甸探風,順便看看熱鬧。”江連橫忽然一皺眉,“誒?咋少了個人?”

      “道哥,道哥!我在這呢!”王正南提著自個兒的行李箱,笨呵呵地頂風朝門口走來,“等會兒我,稍等一會兒!”

      江連橫面露嫌棄,遂低聲吩咐道:“國硯,萌グ鎪話眩∫膊恢濫閔┳誘o氳模塹冒顏廡∽誘礎!

      …………

      入住賓館,一夜無話。

      待到次日清晨,眾人起了個大早,叫來洋車,直奔遼河南岸而去。

      一到洼坑甸,始方知“關外天橋”,果真名不虛傳。

      雖然不如奉天小西關繁華,但卻是個正兒八經的雜巴地。

      遠遠望去,幾間店面橫縱相連,盡管簡陋,卻已經初顯街市雛形。

      人群往來穿梭,叫賣聲紛繁入耳,賣醋賣油賣燒酒,理發修腳點痦子,抽簽賭牌變戲法,賣畫賣字賣神像……

      更不用說那些打把式、賣膏藥、耍猴兒、算卦的常見行當了。

      其間的行人、看客,多半是剛從港口卸貨的搬運工和舊市街的居民,清早來這喝碗熱豆腦,吃兩根油條,順道賣賣呆兒、瞅瞅熱鬧,也算是難得的消遣。

      靠近北邊兒荒地的那一側,單有一排婦女,頭上綁著粗布方巾,拿個蒲團坐著,身前碼好針線,干的是“縫窮”的買賣。

      碼頭的搬運工,多是討生活的光棍兒,家里沒人疼,更沒人照應,趕上衣服哪兒破個窟窿,就來這找娘們兒縫補。不用說,哪個盤兒亮,就找哪個,末了給個幾分錢,順便還能斗閃嘮兩句騷嗑兒,這就算是開了葷了。

      娘們兒忙活一天,掙了錢,再起身去趕潮,從淤泥里摳出些許小魚、小蝦、小螃蟹,撿回家起口鐵鍋一燉,貼幾張棒子面兒大餅,日子苦點兒,但也挺美。

      人間煙火,概莫如此。

      江連橫等人從東邊兒過來,一路上眼花繚亂,不夠瞅的。

      可有一點,確實跟闖虎所如出一轍――洼坑甸,單數“評”、“團”兩門,最為興旺。

      每隔個三五步,就能看見有說相聲的圍了一圈人,白沙寫字,黃金萬兩。

      如今疃柴的不上“明地”,都改進茶館兒說書去了。

      臭團春的可沒這待遇,不上臺面,仍舊得去撂地,但凡嗓子好點兒,也不去說相聲了。

      賣藝都是憑能耐吃飯,能耐不夠,愣杵在那,干張嘴,除了灌一肚子風,半粒米也掙不著。

      說相聲的一開演,那就是百無禁忌,父母兄嫂全都拿來當包袱,凈開葷口兒,這邊剛說完屎尿屁,那邊就來個倫理哏,逗得江連橫等人前仰后合,唯獨劉雁聲是個例外。

      南北差異大,多好的包袱,在他耳朵里,也響不起來,于是便催促大伙兒,找人談生意要緊。

      江連橫想起正事兒,趕忙收下心,去打聽所謂的肖老二。

      首選之地,自然是各家藥鋪,可問了一圈兒,紅丸倒是有,卻全都沒聽過肖老二的名號。

      晃悠了兩圈兒,人沒打聽著,卻把王正南累得夠嗆。

      大白胖子跟在后頭,呼哧帶喘,一個勁兒地要叫歇。

      江、胡二人都拿四風口當自家親弟弟看待,江連橫雖然厭棄,卻又無可奈何,只好由著他自己四處閑玩,約定了傍晚時分,再回賓館匯合。

      眼瞅著時間一點點過去,肖老二杳無音信,劉雁聲便忍不住問:“哥,是不是記錯了人名兒啊?”

      “不能啊!”江連橫也覺得奇怪,“就算記錯了人名兒,可他生意做得那么大,一提東洋紅丸,也總該有人聽過才對,犯不著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吧!”

      劉雁聲年歲不大,卻是長腿跑江湖,當下便猶疑道:“會不會是人家故意隱了名號,悶聲發大財?畢竟,是干這種生意嘛!”

      “這倒是有可能。”江連橫點點頭,“要是這樣的話,那就難辦了。”

      趙國硯提議道:“道哥,要不,咱找這里的長春會問問?”

      能在江湖“擺地”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資歷輩分也高,消息自然更加寬廣。

      江連橫覺得可行,恰好身邊有個耍猴兒的藝人正在收錢“要杵”,待到看客將散的時候,便快步走過去,“鐺”的一聲,往銅鑼里扔了一枚現洋。

      耍猴兒的老漢一見銀洋,立馬眉開眼笑:“少爺,你大富大貴,萬事如意,我這謝謝你了。想要看啥,我讓我這猴兒再給你單演一出?”

      “不用,不用!”江連橫湊近道,“我跟你打聽點事兒,你們這洼坑甸,誰是‘擺地’的?”

      “嗬!少爺是門里人吶!辛苦辛苦。”老漢嘴上客氣,眼里卻顯出遲疑,“你這一身穿戴,也不像撂地的呀!”

      “悖∥藝宜蛺閌露!苯嶁Φ潰胺判模鄄皇峭校啦蛔拍愕姆埂!

      “哪的話,就算是同行,咱也得互幫互助嘛!”老漢略顯寬心,“這洼坑甸里‘擺地’的,名叫劉鳳岐。你要找他,可太容易了,最近從津門來了個常先生,在夏家茶館開書,他天天在那聽。前邊那十字路口,你往北一拐就到了。”

      “好好好,多謝大爺了!辛苦辛苦,生意紅火啊!”

      “哎,少爺,我得提醒你一句,你要見了他,可千萬別說他是‘擺地’的,他不愛聽,得叫經理。”

      “經理?”江連橫奇怪,“打哪論的經理?”

      “他說他是場地經理。”老漢搖頭笑道,“這也算與時俱進了。”

      “得!多謝大爺提醒,走了。”

      江連橫別罷老漢,便帶著趙國硯和劉雁聲奔夏家茶館而去。

      這個劉鳳岐,算是最早一批在洼坑甸做生意的人。前幾年,干的是“晃條”的買賣,說白了就是使腥兒耍錢,小本買賣,能耐不大,但卻有股子機靈勁兒。

      先把火勺、切糕、灶糖等小吃擱編筐里放好,而后另備一桶竹簽,兩頭扁,尾巴刻有牌九點數,讓往來客人抽簽,然后比大小,客人輸了要賠錢,但也不白賠,切糕拿走,只不過比街面上貴了很多。

      當時洼坑甸還不興旺,劉鳳岐看準了江湖藝人能招攬生意,也不知從哪兒蒙了個財主圈地,自己充當經理,漸漸經營起洼坑甸的生意,如今搖身一變,已經成了個小財主。

      江連橫等人來到夏家茶館。

      沒等進門,街對面忽然走來一個怒氣沖沖的老太太,嘴里叫著罵街:“你們東北人聽不了我這玩意兒,水平層次忒低!你們那叫評書嗎?你們那叫大鼓白!哼!你們不聽,我還不伺候了!”

      &lt;divclass="contentadv"&gt;眾人嬉笑側目,指指點點地說:“咋了,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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