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奉天血案
新歷一九一二年,一月二十三日。
斜月當空,疏星點點。
南北停戰,奉天省城一派寧靜祥和,歌舞聲幽幽不絕,霓虹光彩在夜幕上暈開一抹殷紅。
大西關,平康里,德義樓二樓窗內,不時傳出斷斷續續的說笑,把盞銜杯,觥籌交錯。
雅間里雖然只有三個人,所談的話題卻格外廣大。
人在樓外,一走一過,偶爾能聽見些只片語,盡是些家國、民族、存亡、自由之類的話。
這些詞兒,似乎夾雜著酒氣,從窗縫兒里鉆出來,并不落地,只朝著那高遠的地方飄忽而去。
俄頃,交談的聲音,突然高亢了起來。
說話的是個年輕人,語帶豪邁:“張統領要是能棄暗投明,不光是奉天之幸,實乃是國家之幸啊!”
回話的是個中年人,聲音低沉且略帶遲疑:“蔭華兄抬愛了,可是我老張,先前對你們黨人,多有不敬之處,心里頭,難免惶恐不安呀!”
“雨亭兄,不打不相識嘛!我張某,絕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小家子氣。眼下,南北僵持,如果雨亭兄能深明大義,跟我們一道,把趙總督趕下臺去,實現東北光復,局勢必然陡轉。弄不好,你我二人,就將改變這歷史進程,如此功勞,先前那點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唉!可我總還是心有余悸啊!讓蔭華兄見笑了。”
“不用怕,張統領要是實在不放心,我張某愿意親自去跟孫先生作保,黨人必定不會刁難你了。”
“果真如此的話,那我就先多謝蔭華兄了,來來來,咱們先干了這一杯!”
“好!為了咱們的倒清大計,干了!”
雅間里傳來一陣杯盤碰撞的聲音。
“蔭華兄,既然咱們現在也算同志了,貌環糧宜鄧擔忝竅亂徊劍蛩閽趺醋觶胍諍問焙蔚仄鶚攏依險乓埠梅獎閂浜夏忝塹男卸!
“這就要再看看了。我一生光明磊落。眼下,既然南北已經停戰,我就會恪守協約,不再起事,假如談和破裂,咱們到時候再合力而為,如何?”
“哈哈哈哈哈!蔭華兄,真英雄也!我老張自愧不如,相見恨晚!來來來,再喝一杯!”
說罷,兩人又吃了一會兒酒。
直喝到夜色將晚、醉眼朦朧的時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離席。
德義樓大門敞開,張老疙瘩一身戎裝,張龍則是一身貂袍裝束。
兩個人并肩緩步,似乎有說不盡的話,只能改日相約,再促膝長談。
走到三道街的時候,張龍渾身酒氣,口齒含混,卻仍拉著張老疙瘩的胳膊,喋喋不休。
可張老疙瘩卻似乎突然醒了酒,當即抱拳作別道:“蔭華兄慢走,兄弟不陪了。”
張龍本來正在興頭上,忽地被潑了一盆冷水,難免有些愕然,可轉念一想,又覺得終有一別,于是便也抱拳作揖道:“張統領慢走,咱們改日再會。”
張老疙瘩點了點頭,帶著兩個護衛轉身離開,卻并未有任何回應。
張龍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身影,兀自打了個酒嗝,腳步也跟著微微有些踉蹌,心里卻洋溢著勝利的喜悅――誰說革命一定要流血,請客吃飯也是合縱連橫嘛!
他心滿意足地站了一會兒,旋即轉過身,正要邁開腳步,身后卻驀地響起一陣急促的“沙沙”聲。
“誰!”
張龍心里咯噔一聲,酒醉頓時醒了大半。
余光掃過,卻見街角的陰影里,兩個蒙面人側身持槍,正朝他疾步沖殺過來。
“砰!砰!砰!”
閃爍的槍焰稍縱即逝,奉天黨人的領袖張龍應聲倒地,鮮血在冷硬的石板路上,迅速蔓延開來。
街面上并非沒有行人,可來往的過客,也只是驚叫一聲,便立馬回避走遠。
兩個蒙面人有恃無恐,不急不慢地走上前,朝著地上的張龍又補了兩槍,確認其死絕,方才揚長而去。
與此同時,相似的情形,正在奉天省城的各個角落一再上演。
暗殺,當然不只是黨人的專有。
僅此一夜,奉天黨人頭目,便損失殆盡,關外倒清勢力,頓時群龍無首。
次日以后,奉天局勢陡轉直下,趙總督聯合巡防營對會黨進行大范圍清剿、屠殺,凡形跡可疑的外鄉人、剃發易服的小青年、宣傳鼓動的學生,即行逮捕,梟首示眾。
奉天南大門,小河沿南廣場,草倉北大坑,風雨壇,八王寺,盡設刑場,流血不止。
有不少宵小卑鄙之徒,借機互相檢舉、揭發、顛倒黑白、互相嫁禍,假借亂局而公報私仇之人,也自然是不計其數。
清剿反賊以來,蘇家也變得風雨飄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