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萬貫依舊坐在輪椅上,臉色比昨日更顯蒼白些,膝上蓋著薄毯,顯然身體極為不適,但眼神依舊清明。
“沈姑娘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顧萬貫微微欠身,聲音帶著一絲虛弱。
“顧小姐抱恙在身,桃桃冒昧前來打擾,實在過意不去。”沈桃桃將禮物遞給一旁的侍女,關切地說道,“昨日倉促一別,見小姐氣色不佳,特尋了些北地老參,聊表心意,望小姐早日康復。”
顧萬貫看了一眼那包裝樸素的藥材,輕輕頷首:“沈姑娘有心了,萬貫愧領。”
她示意侍女上茶,然后屏退了左右,書房內只剩下她與沈桃桃,賀亦心三人。
沈桃桃也不繞彎子,開門見山道:“顧小姐,實不相瞞,桃桃今日前來,仍是為了購糧之事。昨日見小姐仗義執,痛斥奸商,桃桃深感敬佩。如今榮城外數萬流民性命懸于一線,疫情未平,糧食便是救命之源。奈何谷城糧商聯手抬價,令我束手無策。”
她目光懇切地看向顧萬貫:“我聽聞,顧小姐不僅是顧家掌舵人,在谷城商會中也素有威望。不知小姐能否看在數萬生靈的份上,憑借您的影響力,在商會中斡旋一番,勸說諸位同行,以公允價格售糧?若能促成此事,桃桃與榮城軍民,必將感念顧小姐大恩。”
顧萬貫靜靜地聽著,蒼白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毯子的邊緣。
良久,顧萬貫才輕輕嘆了口氣,目光復雜地看向沈桃桃:“沈姑娘,您為救民于水火,不辭辛勞,親赴險地,這份心意,萬貫感同身受,亦十分欽佩。按說,于情于理,我都該盡力相助。”
隨后,她的語氣變得凝重起來:“只是……城主可知,谷城商會內部,也并非鐵板一塊。有人唯利是圖,自然也有人心存顧慮,并非所有人都愿意發這國難財。”
沈桃桃心中一動,仔細聽著。
“但是,”顧萬貫壓低了聲音,“為何大多數人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甚至附和抬價?沈姑娘可曾想過?”
她不等沈桃桃回答,便自問自答“因為,有人給了他們底氣,或者說,是上頭有了明確的授意,他們才敢如此有恃無恐。”
“上頭?”沈桃桃的心猛地一沉。
在谷城,能被稱為“上頭”,并能對商會施加如此巨大影響力的,除了官府,還有誰?而官府的最高長官,正是那位憂國憂民的祁連祁大人。
顧萬貫將沈桃桃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她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淡淡地說道:“沈姑娘是聰明人,有些話,不必說得太透。商會之事,我會盡力周旋,召集幾位尚存良知的同行商議一番。但能否成功,能壓下多少價碼,萬貫不敢保證。畢竟……”她意味深長地頓了頓,“胳膊,終究難擰過大腿。”
“我明白,多謝顧小姐坦相告。”沈桃桃鄭重道謝。
顧萬貫這番話,信息量巨大,幾乎印證了她最壞的猜測。這已不僅僅是商業博弈,更是牽扯到了官場暗流。
離開顧府,走在回營地的路上,沈桃桃的心情異常沉重。
賀亦心忍不住低聲道:“桃桃,若真是祁大人暗中搞鬼,那我們此行豈不是……”
沈桃桃的目光掃過谷城看似安寧的街道,“是狐貍,總會露出尾巴。顧萬貫答應幫忙,無論成與不成,都會攪動這潭死水。我們正好可以借此機會,看清這谷城,究竟誰是人,誰是鬼。通知我們的人,暗中盯緊祁府和幾家大糧商的動靜,尤其是……他們之間的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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