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得斬釘截鐵。
她望著雪地上那張被他攥得發皺的出海批文,吞下酸澀:“去吧。”
沈容之俯身磕頭,磕得滿頭是血:“謝謝娘子,求娘子替我盡孝,好生照料我的雙親跟阿姐。”
他抬頭,那張溫潤如玉的面龐沾染了斑駁血跡,清越嗓音混著血氣:“我沈容之對天起誓,此生絕不負陸昭若!”
說罷,頭也不回來地離開。
陸昭若手指死死摳著門框,終是支撐不住,跌坐在冰冷的地上
“昭若。”
風雪中突然傳來他最后的呼喊:“等我回來。”
可是,這一等啊,就是等了足足三十年
陸昭若那時在想,他不顧祖上蒙羞,不顧雙親反對,甚至,他向來把名聲看得比命重,卻肯頂著滿城的閑話把她抬進門,自己哪能不掏心掏肺地待他好?
她如今回想,自己進門才滿三年,他就把跟外室的孩子抱回來讓自己撫養長大。
所以他在出海第二年,便與別家女子有了首尾,全不顧家中還有自己在苦等著。
而娶自己入門,不過是瞧準自己心懷愧疚,甘愿為他看守門戶、侍奉舅姑,說白了,就是娶自己過門當忠心的賤婢。
疼不疼?
針扎似的疼。
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在他面前不值一分。
嘴上說著‘不嫌棄’,表現出的深情,全是在演戲。
她當他可依可托,到頭來,他只是把她托在沈宅里,讓她一邊盡心盡力地伺候著沈家人,一邊被他們冷搓磨,而他,在外面娶妻生子,逍遙快活
“喵”
一聲貓叫聲把她的思緒拉回來。
是阿寶。
她環顧屋內,忽然想起每到冬天,阿寶總要搶先鉆進她被褥,把冰涼的被窩暖得熱烘烘的。
她掀開被褥,果然,阿寶蜷在里面,還是剛睡醒。
前世新婚第三日,她在院門外撿到這只奄奄一息的小奶貓,那時它瘦得只剩一把骨頭,叫聲像蚊吶般微弱。
她心一軟抱回來,取名阿寶。
她瞬間眼眶含淚,這一世,阿寶也在身邊。
不等她將阿寶抱起,阿寶率先跳到她的懷中,毛茸茸的小腦袋拼命往她頸窩里鉆,一聲接一聲地“咪呀咪呀”地叫著,尾巴尖兒快搖成了小風車。
她緊緊摟著阿寶,感受到阿寶的體溫,她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真的重活了。
抱了好一會兒,她將阿寶放下,抬手取過案上的銅鏡,鏡中的自己雖然還很年輕,一雙眸子也清亮,卻掩不住滿臉倦容,面色蒼白,眼下烏青,嘴唇無色
衣衫下的身子也瘦削得不行。
好在,可以養回來。
想起前世的自己為沈家那群白眼狼熬得一身病痛,面容枯老,她撫摸著自己的臉:“這一世,我不會再為沈家付出一分!”
先睡飽,再吃飽,還得日日笑,她得把自己當個人疼!
她提筆蘸墨寫下‘求離狀’。
寫完躺在熟悉的床榻上,她開始昏昏睡了過去。
夢中,大雪漫天。
她看見一位身穿鎏金魚鱗鐵甲的將軍,雙膝沒入厚雪,一步一跪朝著她挪來
她問:“你是誰?”
那人聞聲停住,抬眼,眸里盛著化不開的悔與痛。
她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娘親”
忽而,一聲極輕的“娘親”鉆進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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