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這是……從另一條秘密渠道,截獲的八百里加急密旨。”
李軒心中一沉,那股不祥的預感再次籠罩心頭。
他接過密報,撕開火漆,展開了那份薄薄的絲帛。
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縮成宛如一枚針眼,臉色更是大變。
那上面的字,每一個都像是淬了劇毒的鋼針,狠狠地扎進他的心里。
那是父皇李承業,直接下給潛伏在南境的頂級密探“幽靈”的絕密圣旨!
圣旨的內容,觸目驚心,冰冷刺骨!
“婦人之仁,愚不可及!慕容氏膽敢私調親軍,形同謀逆!”
“著令‘幽靈’,不必再有任何顧忌。最終目標,尋機坐實庶人李軒勾結南楚,并與慕容氏叛軍合流,意圖謀反之鐵證!”
圣旨的最后,只有一行血淋淋的小字。
“事成之后,將慕容氏叛軍連同庶人李軒,就地格殺,一個不留!”
“什么!”
李軒的腦海中仿佛有驚雷炸響,瞬間一片空白。
他終于明白了。
廢黜太子,只是一個開始。
父皇真正的目的,是借自己的手,引出母后最后的底牌——這五千黑甲鐵騎!
這哪里是希望?
這分明是父皇精心為他,為母后,為整個慕容家準備的屠刀!
這五千忠心耿耿的鐵騎,不是來救他的,他們是父皇送給“幽靈”的軍功,是用來徹底鏟除慕容家勢力的祭品!
前有楚風的虎狼之師,后有父皇的致命屠刀和“幽靈”潛伏在暗處的毒牙。
所謂的希望,原來竟是最深沉、最惡毒的絕望!
“咔嚓——”
李軒手中的密旨被捏得粉碎,鋒利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殷紅的鮮血順著指縫滴落,但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
他緩緩抬起頭,望向北方京城的方向,那雙漆黑的眸子里,所有的情感都已褪去,只剩下無盡的冰冷和……滔天的殺意。
…
山谷內的歡呼聲不知何時已經停歇。
所有人都察覺到了氣氛的詭異,他們看著自家殿下那張冰冷到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心中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被一股無形的寒意迅速澆滅。
李軒就那么靜靜地站著,一不發,身上散發出的氣息卻讓周圍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夫君……”蕭凝霜擔憂地走上前,輕輕握住他那只正在滴血的手。
李軒身體一震,從那滔天的殺意中回過神來,他反手握住蕭凝霜冰涼的小手,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可他眼底那份足以凍結靈魂的冰冷,卻讓蕭凝霜的心疼得厲害。
“報!”
一名斥候再次來報:“殿下,慕容剛將軍的先鋒部隊,距離我們已不足三十里,預計一個時辰后便可抵達!”
一個時辰!
眾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李軒必須做出選擇。
是立刻派人去警告慕容剛,告訴他們這是一個陷阱?
可一旦這么做,就等于暴露了自己已經知曉了父皇的密旨,也等于告訴了潛伏在暗處的“幽靈”,他已經洞悉了一切。
到時候,“幽靈”和令狐行云的大軍,必然會不惜一切代價,將他們和黑甲鐵騎一同剿殺。
可若是不去,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母后派來救自己的五千忠魂,一步步走進父皇布下的屠宰場嗎?
這是一個死局。
一個讓他無論如何選擇,都必然會付出慘痛代價的死局。
就在李軒內心天人交戰之際,荊云的瞳孔猛地一縮,厲聲喝道:“誰?!”
眾人齊齊望去,只見在山谷對面的一處山脊上,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道孤零零的身影。
那人一身黑衣,臉上戴著青銅面具,靜靜地站在那里,仿佛與身后的山石融為一體。
是他!
幽靈!
李軒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
這個害死他七萬袍澤,讓他淪落至此的罪魁禍首,終于現身了!
“幽靈”并沒有任何攻擊的意圖,他只是緩緩抬起手,對著這邊,張開了弓。
“咻!”
一支箭矢破空而來,沒有絲毫殺氣,精準地釘在了李軒面前三步遠的地面上,箭尾兀自顫動不休。
箭桿上,綁著一卷羊皮紙。
荊云立刻上前,警惕地檢查過后,才將羊皮紙取下,呈給李-軒。
李軒展開羊皮紙。
上面畫著的,是一副無比詳細的地圖,正是柳城的城防圖。
地圖上,一個位置被用朱砂重重地圈出,旁邊標注著兩個字——囚營。
而在地圖的最下方,用血寫著一行狂傲不羈的字。
“你的三萬袍澤,或者你母親的五千鐵騎。選一個。”
“轟!”
李軒的怒火再也無法抑制,一股恐怖的氣勢沖天而起,山谷內的落葉被盡數卷起,化為齏粉。
好一個“幽靈”!
好一個惡毒的選擇題!
他這是在逼自己!
逼自己用三萬袍澤的命,去換五千黑甲鐵騎的命!或者,用五千黑甲鐵騎和“謀逆”的罪名,去換三萬袍澤的命!
無論怎么選,他李軒都將背負上沉重的血債和罵名!
山脊上,“幽靈”似乎感受到了李軒的怒火,他緩緩地抬起手,對著李軒,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身影便如青煙般,悄然隱沒在山石之后。
山谷內,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李軒身上,等待著他的決斷。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許久,李軒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當他再次睜開時,眼中所有的憤怒與掙扎都已消失不見,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平靜。
他看向身旁的蕭凝霜,聲音沙啞卻異常堅定。
“我們,去柳城。”
頓了頓,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不過在此之前……我們得先給那些追著我們不放的蒼蠅,送上一份大禮。”
…
夜色如墨,星月無光。
山谷中的篝火旁,李軒將他的核心部將全部召集到了一起。
蕭凝霜、慕容博、鐵牛、柳如煙、荊云,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凝重。
“殿下,您真的決定了?”慕容博憂心忡忡地問道,“放棄黑甲鐵騎,我們……我們將再無翻盤的可能啊!”
“不。”李軒搖了搖頭,他的眼神在火光下顯得格外明亮,“我們不是放棄,而是取舍。”
他站起身,走到地圖前,指著柳城和黑甲鐵騎即將抵達的位置。
“父皇和‘幽靈’的算盤打得很好,他們篤定我不敢背負‘勾結叛軍,意圖謀反’的罪名,更不敢眼睜睜看著母后的親軍覆滅,所以,他們斷定我一定會去與黑甲鐵騎匯合。”
“如此一來,他們便可坐實我的罪名,名正順地將我們一網打盡。”
李軒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譏諷。
“既然他們這么想,那我們就偏不如他們的意。”
他的手指,在地圖上重重一點。
“我的計劃是,分兵!”
“蕭凝霜,慕容將軍。”李軒看向二人,沉聲道,“我需要你們,帶領一百名最精銳的弟兄,偃旗息鼓,制造出我們主力前去與黑甲鐵騎匯合的假象。”
“你們的任務,不是接應,而是當誘餌!盡一切可能,將‘幽靈’和令狐行云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過去!”
“夫君!”蕭凝霜臉色一變,“這太危險了!”
“聽我說完。”李軒握住她的手,眼神不容置疑,“這確實危險,但也是我們唯一的生機。‘幽靈’此人,自負而多疑。他越是看到我們朝陷阱里鉆,就越會加倍警惕,反而不敢輕易動手。”
“而我要的,就是他這份警惕所帶來的時間差!”
他轉頭看向鐵牛和柳如煙。
“你們兩個,帶領剩下的人,化整為零,偽裝成逃難的百姓,帶上那本賬冊,先行一步,直奔柳城!記住,在城外隱蔽,等我的信號。”
“殿下,那您呢?”鐵牛急道。
“我?”李軒笑了笑,“我自有脫身之法。”
他最后看向荊云:“你的任務最重。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須在天亮之前,聯系上黑甲鐵騎的慕容剛將軍,將父皇的密旨給他看,讓他明白眼下的處境。然后,告訴他,按兵不動,等我消息!”
計劃布置完畢,整個山谷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這是一個瘋狂的計劃,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
“夫君,你一定要小心。”臨行前,蕭凝霜替李軒整理好衣領,眼眶泛紅。
“放心。”李軒在她額前輕輕一吻,“等我回來。”
半個時辰后,兩支隊伍,一明一暗,朝著截然相反的方向,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在他們離開后不久,幾名負責監視的探子,立刻從藏身之處鉆出,看著蕭凝霜等人離去的方向,臉上露出了一絲喜色。
其中一人迅速取出一只信鴿,將寫好的情報綁在信鴿腿上,放飛了出去。
遠處的一座山峰上,身披黑袍的“幽靈”靜靜地看著那只信鴿劃破夜空,飛向令狐行云大軍的方向。
他的青銅面具下,發出一聲低沉而滿意的輕笑。
“太子殿下,你果然還是選擇了這條死路。”
他轉身,對著身后的陰影下令。
“傳令下去,人已經入網了。”
“準備收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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