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手中的朱筆,重重地擲在御案之上。
“傳朕旨意,明日清晨,在御花園設家宴,宣太子與太子妃,入宮。”
……
翌日清晨,一紙圣旨送抵東宮。
圣旨的內容很簡單,陛下念及太子妃身子勞累,特在御花園設下家宴,讓一家人小聚閑聊,放松身心。
接到旨意的李軒和蕭凝霜,心中卻無半點放松。
該來的,終究是來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凝重。
蕭凝霜換上了一身寬松的宮裝,刻意遮掩著依舊平坦的小腹,臉上畫了淡妝,讓她本就白皙的肌膚,更添了幾分孕婦特有的柔和光澤。
李軒則依舊是一身玄色錦袍,神情自若,仿佛真的是去赴一場輕松的家宴。
夫妻二人攜手登上馬車,一路駛向皇宮。
御花園內,春意盎然,百花盛開。
一座精致的涼亭下,早已擺好了酒菜。
李承業一身明黃常服,正悠閑地喂著池中的錦鯉,看上去心情頗為不錯。
“兒臣(兒媳)參見父皇。”
李軒與蕭凝霜上前行禮。
“免禮,都坐吧。”李承業笑著招了招手,“今日沒有君臣,只有父子,不必拘束。”
“謝父皇。”
兩人落座,李承業親自為李軒斟了一杯酒,又示意宮女為蕭凝霜換上了安胎的湯羹。
“凝霜啊,你現在是雙身子的人,酒就不能喝了。這安神湯是朕特意讓御膳房為你準備的,多喝點,對你和孩子都好。”
他的語氣,關懷備至,慈愛無比。
若是不知內情的人見了,定會感嘆天家父子情深。
可李軒和蕭凝霜,卻只覺得如坐針氈。
“多謝父皇掛念。”蕭凝霜端起湯碗,小口地喝著。
“軒兒啊,”李承業將目光轉向李軒,狀似隨意地問道,“朕聽說,你最近在東宮,過得很是愜意?”
李軒舉杯一飲而盡,笑道:“托父皇的福,兒臣每日陪著凝霜,看著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長大,心中覺得無比踏實。”
“踏實就好。”李承業點了點頭,話鋒一轉。
“想當年,朕像你這么大的時候,也是剛剛得到你大哥李遠。那時候,朕還只是個不受寵的皇子,整日里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錯一步,便會萬劫不復。”
他陷入了回憶,語氣中帶著幾分感慨。
“朕那時候就在想,這皇家,最重規矩,也最不講情面。一步錯,步步錯。所以啊,做人,尤其是做皇家人,最緊要的,便是‘誠’之一字。”
“對君父要誠,對兄弟要誠,對妻子要誠,對自己,更要誠。人若不誠,便無立身之本。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他的目光,看似望著遠處的假山,余光卻始終落在李軒的臉上。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記重錘,狠狠地敲在李軒和蕭凝霜的心上。
這是在敲打了。
這是在給他們最后的機會,坦白從寬。
李軒的后背,已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但他面上,依舊帶著謙恭的笑容。
“父皇教訓的是,兒臣受教了。‘誠’之一字,兒臣定當終身銘記,不敢或忘。”
他滴水不漏地將話接了過來,卻絕口不提假孕之事。
李承業的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失望與冷意。
他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又聊了些無關痛癢的家常,仿佛剛才那番話,真的只是有感而發。
一頓飯,在一種詭異而壓抑的氣氛中吃完了。
李軒和蕭凝霜如蒙大赦,起身告退。
“去吧。”李承業擺了擺手,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對蕭凝霜開口。
“凝霜。”
“兒媳在。”蕭凝霜心頭一緊。
李承業看著她,臉上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
“朕聽聞,你蕭家的‘鳳鴻’劍法,冠絕天下。只是不知,這劍法若是用來繡花,會不會,也一樣精妙絕倫呢?”
蕭凝霜的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
劍法,是用來殺人的。
繡花,是閨閣女子的活計。
讓殺人的劍法去繡花,這是何等的諷刺與羞辱。
父皇這是在警告她,不要將武將世家的手段,用在后宮的爭斗之中。
更深層的意思,是在說她,用欺騙的手段偽裝懷孕,就如同用殺人的劍法去繡花一樣,不倫不類,自取其辱!
圖窮匕見!
這一刻,所有的偽裝都被撕碎,帝王冰冷的殺意,再無遮掩。
“兒媳……兒媳……”蕭凝霜渾身冰冷,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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