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先王在世之時,每每提及郭世叔,總道您乃世間罕有的蓋世英豪,小侄每每聞之心生景仰,恨不能一見!那日疆場交鋒,親眼得睹世叔掌箭無敵、千軍辟易之神威,方知先王所非虛!今日蒙世叔不棄,屈尊親臨陋帳,實慰小侄生平夙愿!”
金帳之內,燈火通明。忽必烈臉上掛著無可挑剔的誠摯笑容,辭懇切謙卑,仿佛前幾日險些喪命于郭靖箭下之事從未發生。
他這番姿態氣度,饒是郭靖心志堅定如鐵,也不得不心生幾分贊嘆,此子胸藏丘壑,更勝其父拖雷當年!
念及此處,郭靖心中有對拖雷這位結義兄弟能有子如此的欣慰,卻也更添了對眼前這位年輕王子深沉如海的忌憚。
郭靖拱手還禮,聲音沉厚,亦帶上幾分真誠的感慨:“拖雷安答與我肝膽相照,情深義重。令尊英年早逝,郭某每每思之,痛徹心扉!然今日得見大王風采,龍章鳳質,雄才偉略,更兼虛懷若谷,便知我拖雷兄弟有后若此,實乃天佑蒙古!他于九泉之下,亦當欣慰含笑!”
帳中一時賓主盡歡,情誼融融,儼然一幅叔侄重逢、把酒歡的景象。然而這表面上的和諧之下,暗流洶涌。
郭靖眼底的清明堅毅,忽必烈笑容背后的深沉算計,楊過侍立一旁緊握的劍柄,金輪等人的小心戒備,一切都在無聲地宣告著這是一場驚心動魄的鴻門宴!
郭靖目光在寬敞的金帳內迅速掃過,并未見到周伯通的蹤影。他正欲開口詢問,忽必烈已如洞悉其意,搶先一步,笑容滿面地解釋道:
“郭世叔可是在尋周伯通老前輩?巧了!老人家今日偶感風寒,身子微恙,故未曾前來赴宴。待酒過三巡,小王親引世叔前往探視,必不讓世叔失望。”
他語氣自然,關切之情溢于表,若非早知其用心,幾令人信以為真。
“果然不出鹿師弟所料!”郭靖心中冷笑,蒙古人忌憚他與周伯通聯手之威,定是將老頑童囚于他處。
因為事先料到,郭靖便不動聲色,依計而行,面上欣然應允,安坐席間,與忽必烈談笑風生,暗中卻將一絲內息布滿全身,靈臺一片通明,猶如獵豹,靜候撲殺之機。每一句應答,每一杯淺酌,無不在試探與拖延。
與此同時,兩道身影,已如鬼魅般在蒙古大營深處疾掠而過。
一人衣袂翻飛似雪,身法飄忽若仙蹤;一人袍袖鼓蕩如風,步履輕捷如驚鴻,正是小龍女與鹿清篤!
古墓派絕頂輕功“天羅地網勢”在小龍女的施展下,登峰造極!
全真教的“金雁功”雖不以輕靈見長,然在《先天功》帶來的雄厚內力支撐下,鹿清篤奔行之際同樣點塵不驚,呼吸綿長若深谷幽泉。
尋常巡邏士卒只覺眼前微風拂過,便已失去兩人蹤跡。
他們如靈狐般在營盤、帳篷、輜重的陰影中穿行,避開一道道明哨暗崗,掠過一片片區域。終于,在校場東北角一處被數百精兵團團圍住的開闊空地中央,鎖定了目標!
只見一架由成人手臂粗細的精鐵鑄就的巨大囚籠,赫然矗立。籠中,一個白發凌亂、氣息萎靡的身影蜷縮著。正是老頑童周伯通!
此刻他雙臂、腰腹、乃至雙腿,皆被數道拇指粗細的黝黑鐵鏈死死纏縛,鎖得如同一個鐵繭,顯然忽必烈對這老頑童的手段也極為忌憚。
烈日之下,將老頑童蒼白憔悴的面容映照得格外清晰,那昔日嬉笑怒罵的老臉上,此刻竟帶著一絲從未有過的失神,口中含糊呢喃著哀婉調子:“四張機,鴛鴦織就欲雙飛……可憐未老頭先白,春波碧草,曉寒深處,相對浴紅衣……”語調癡纏,竟似沉浸在無盡的往事追憶之中。
周遭巡邏嚴密,視線開闊,強行闖入無異飛蛾撲火。
鹿清篤未敢貿然出手,與小龍女默契地對視一眼,身形如同落葉般無聲滑入不遠處一片茂密的草叢。
“龍姑娘,此處校場空曠全無遮擋,強突非善策,”鹿清篤壓低聲音,目光灼灼,“如今之計,只得借你古墓派的神蜂-->>,攪亂此地,才好下手。”
小龍女螓首微頷,玉手自袖中取出那毫不起眼的玉蜂瓶,置于唇邊輕輕一引。一聲清越而難以聽聞的音波悄然蕩開,融入習習微風。
須臾之間,只聽得營盤四周草葉沙沙作響,烈日之下,似有無數細碎的金芒自黑暗中匯聚而來,嗡嗡之聲由遠及近,漸漸匯成一片低沉的潮涌!
無數玉蜂如同受到召喚,紛至沓來,密密麻麻盤繞在小龍女身周,形成一片流動的金色星云,這場面詭譎奇幻,令人嘆為觀止。
饒是鹿清篤早有心理準備,亦不禁心神微震,暗贊這古墓御蜂之術果真神乎其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