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麟便是指皇孫。
施老夫人是外命婦。
按禮不能探視太子侍妾和皇孫的,但她是順國公府的主事人,太子妃的祖母。
奴仆謀害東宮皇孫,老夫人不管以哪個身份立場出發都應當有所作為。
施老夫人顯然行事妥帖。
不僅上奏請了太醫替小皇孫檢查身子,還請了女史過來記錄在冊。
把探望檻兒,也說成了問小皇孫吃睡情況。
真讓太子料到了。
海順暗哂,“老夫人客氣,這邊請。”
檻兒剛睡著。
聽跳珠說順國公老夫人來探視小皇孫,她便又半坐起來稍微收拾了一下。
不多時。
老夫人果然以問察小皇孫的吃睡情況,來探視宋昭訓這位生母了。
別看檻兒上輩子和鄭氏不共戴天,順國公府最后也落了個抄家流放的下場。
但順國公老夫人卻是得以善終的。
皆因順國公老夫人出身平民,早年在京郊的一間育嬰堂收養棄嬰殘嬰。
后來建立育嬰堂的人離世。
三十名棄嬰無處可去。
已嫁進順國公府的老夫人便奏請朝廷,將那間育嬰堂記到了自己名下。
自然要撇清培養勢力的嫌疑。
所以老夫人主動奏請朝廷派了人駐守,收養嬰孩的規矩也是極為嚴格。
除了朝廷沒人知道這間育嬰堂是她在當家。
而孩子養到五歲就會送寺廟道觀,官府會發度牒,為朝廷創度牒稅。
之后等孩子們再大些了,要么去衛所充軍要么服徭役,總歸是活下來了。
那間育嬰堂至今有四十年,先后充軍三百余人,給朝廷收了二十萬兩的度牒稅。
這其間雖說與利益掛鉤,但順國公老夫人的初衷和心意一直是好的。
也因此上輩子順國公府被抄家流放,順國公夫妻被斬首,老夫人卻得以回歸平民身就在京城榮養天年。
檻兒前世和施老夫人打過幾回交道。
但因著鄭明芷的關系,兩人之間的氣氛也甚是微妙,所以并沒說多少話。
現今再見,自然也只是客套寒暄。
不到一刻鐘。
施老夫人便留下禮走了。
一路出了宮門,直到坐上馬車,年近古稀的老人家才得以長長地喘口氣。
“您辛苦了,快喝口熱茶暖暖。”心腹媽媽從丫鬟手里接過茶,關切道。
施老夫人連喝了大半盞。
李媽媽問:“不知太子妃最近如何了,殿下這回召您入宮所為何事啊?”
施老夫人擺擺手,“這個等我回去了再說,不過我見過那位宋昭訓了。”
東宮添了位昭訓,這事早在去年檻兒晉位不久順國公府便得了消息。
后來檻兒得寵、有孕。
順國公府也都知情。
為了這事,其他幾房早先和鄭明芷有過恩怨的少爺姑娘,暗地里沒少落井下石。
他們自己這一房自是為此著急不已,出了些餿主意,都被施老夫人攔了。
李媽媽聽自家老夫人說見過宋昭訓了,忍不住忙問:“您覺得如何?”
檻兒生產的喜訊目前還沒公開,施老夫人也不打算在外面說這個。
只沉吟了片刻。
很是認真道:“其樣貌不必說,國色天香也不為過,別說殿下寵,便是我有這么個孫女也要日日召到跟前伴著。
關鍵我觀其面相,天庭飽滿,目色澄金,頸纖而項隆,是個不得了的。”
其實何止是不得了。
是非常不得了。
那位宋昭訓山根透額,雙顴豐盈如抱珠,印堂隱可見紫氣縈繞,這明顯就是旺嗣福延三代當育真龍之相!
施老夫人還記得不久前跟對方一照面,她的心就禁不住地突了一下。
不過也僅此而已。
她爹娘死得早,自己沒嫁人時家里窮得揭不開鍋,僅有的兩條褲子幾姐妹輪著穿。
她靠在育嬰堂養孩子、干雜活養活一家子,后來得了際遇嫁進國公府日子才好起來。
那位宋昭訓的面相雖是一等一得好,但還是能看得出來對方此前命途多舛。
施老夫人自是不至于因著看出那位宋昭訓從前不易,便同情心泛濫。
放著自己的親孫女不管,反倒去憐惜一個極有可能搶了她孫女位置的人。
但大抵因著自己是苦過來的,又清楚自己孫女私下里不是那么好相與的。
所以施老夫人在看清宋昭訓的面相非同尋常時,并沒像有些大宅門的老人那般,覺得勢必要除掉此女什么的。
她只有一種原來如此的了然感。
“那位宋昭訓真有您說得這么不得了,那我們家姑娘,太子妃怎么辦?”
心腹媽媽聽自家主子這么說那位宋昭訓,不免替他們家姑娘著急起來。
施老夫人哼笑了聲。
“能怎么辦,她在宮里我們在宮外,就算想幫把手也是鞭長莫及。”
何況這回陛下會怎么處置順國公府尚未可知,能留個侯爵位便是開天恩了。
就怕……
“吁——”
馬車忽然一陣急停。
心腹媽媽手快地護住施老夫人,沒好氣對車簾子外斥道:“怎么回事?傷著了老夫人你們誰擔得起!”
車夫連聲賠不是,跟著解釋道:“突然躥了個人出來,也不知干什么的。”
扭頭又去罵那亂躥的人。
施老夫人沒叫人撩開簾子看,只聽聲音辨別出躥過來的是個男人。
另有一道婦人聲,似是那男人的娘,又是賠笑又是罵那男人莫要沖撞了貴人。
語小心又粗鄙。
施老夫人聽了兩句便皺了皺眉,發話道:“行了,我沒事,繼續趕路吧。”
車夫連聲道是。
又罵了那人一句便駕車離開。
路邊,看著那輛朱漆彩繪四個角都嵌著金子造的云鶴紋馬車跑遠了。
上一刻還咧著嘴賠笑的婦人嘴角一拉,沖著馬車離開的方向就狠啐了一口。
“呸!什么玩意兒,有錢了不起啊?看給他張狂的,急著趕他爹的頭七!”
剛罵完,被她抓著手臂的男人掙開了她,然后直奔對面的首飾攤子。
“這個這個,我要這個。”
婦人走過來,就見兒子正讓小販把他手里的那支雕著梅花的銀簪子包起來。
她倆眼一瞪,一把將簪子搶過來扔回攤子上,“你要個屁!跟娘回家!”
“我不我不,我就要這個!檻兒明天生辰,我答應了要送她好東西的!”
“檻兒檻兒砍你娘的狗臭……呸!說多少遍了現在那小蹄子不叫檻兒。
檻兒早死了,也不知你咋就那么喜歡那個喪門星,要不是她咱家也不會……”
“就是檻兒就要檻兒!檻兒是我小媳婦!”
“行行行,你說是就是,是你小媳婦就趕緊弄個崽子出來,娘之前教你的你記住沒?趕緊讓你媳婦懷上!”
“懷不上,檻兒害怕。”
“害怕?她害怕個屁!該死的瘟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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