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是時,一輪血月高懸于萬象魔宮之上,血紅月光灑落南門外殿,令這龐大的外殿徒增幾許詭秘。
血月之光也照在正南門口那八名鎮守殿門的死魔衛兵身上。
他們身披赤銅戰鎧、手執混鐵長矛,對韓夜等人的到來卻視若不見,像八座雕塑一樣佇立門旁、遙望遠方。
死魔衛兵體內時而散發出的黑霧魔氣,令滄浪、霧蟾這樣的一方妖主都覺得詭異莫測;
死魔衛兵盔甲里藏著的白骨面容,令千里眼、順風耳這些見過世面的千年樹精也頓感不寒而栗!
幸而衛兵們此刻都被六界之主的“大夢不覺”控住了,否則真要打起來,霧蟾和滄浪自認單獨對付一個都夠嗆。
傳聞,人死后化為白骨鬼,修煉千年可成白骨精,再修煉兩千年才能成為死魔,一旦成為死魔,便具有不遜于仙妖兩界長老的實力了。
而死魔精心訓練后可成為死魔衛兵,實力更進一步,且幾乎可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只要用六界生靈的精氣作為獎勵賜予他們,便能永久驅使!
也正因魔界里像死魔、煩惱魔、熾燃魔這類強大失智的怪物過多,莫說是神界想要加以扼制,就連蚩尤、重樓這類稍有頭腦的魔界人物也只能讓他們呆在魔界,不能放去人間。因為哪怕放走一個去到人間,都有可能打破來之不易的六界平衡。
韓夜一邊細看那些死魔衛兵,一邊喝了口寒冰燒,問薛燕道:“燕兒,你確定他們已經被完全控住了?不會有個別人物中途發現異常吧?”
“放心。”薛燕對韓夜以及他身后的眾人解釋道:“我們這批人在他們的意識里,應該半個時辰前就已經進去了,現在他們的夢境里是完全察覺不到我們站在門口的。”“除非他們徹底死掉,否則就會一直被佛姥控制意識。”
說著,薛燕看了一眼身旁平靜若水、綽約隨風的司徒云夢,但見司徒云夢一直望著萬象魔宮那黑暗深處、似有忌憚,便道:“佛姥,我看你還是讓夜神尊者走最前面吧,雖然這里頭的妖魔都被你控住了,但烏漆抹黑還是會讓你有點不自在的。”
薛燕所,夜、夢二人都很贊同,于是韓夜干脆就牽著司徒云夢的手,帶著眾人向里走,盡管不太可能再遭遇戰斗,但韓夜還是按照掃蕩斗地群邪時的那套隊形來前進。
跨過南門外殿的門檻,高達二十八丈的重樓雕像便屹立于眾人眼前。
但見那重樓雕像長發蓬松如烈焰、雙目凌厲如赤月,高大魁梧,氣度威嚴,一手執炎波血刃、一手握銀玄魔刃,仿佛本尊親臨般惟妙惟肖。
薛燕打趣道:“呆瓜,喏,這不就見到紅毛了?還這么大一個!不用去最上層碰頭啦。”
韓夜冷聲回應道:“是,飛燕尊者,那你就負責把它搬回人間去吧。”
話雖是這么說,韓夜的表情卻是一副“你真無聊”的模樣,惹得薛燕雙手叉腰罵道:“自己的老相好自己搬唄!還要姑奶奶替你搬?!”
其實大家都已經習慣了夜燕二人斗嘴,也知道他倆沒當真,二十八丈的重樓雕像可不是鬧著玩的,快有人間的樂山大佛那么高了,須得用法術才能轉移出去。
不過,眾人眼前,非但是重樓雕像做得頂天立地、龐大無朋,整個抱廈外殿也是高遠摩天,須得仰起頭才能看到南門外殿的穹頂藻井,那里布滿了各類修羅力士、飛天戰魔,約有數十萬之眾,恰如眾星捧月一般迎奉著中央的魔尊重樓雕像。
支撐此殿的十根天干大柱,每柱約需四十人合抱,上雕魔龍盤繞、赤云朵朵,實是雕梁畫棟、威武不凡!
繞過南門重樓雕像,眾人走了約莫半盞茶時間,跨過一段高高的門檻后,這才步入到萬象魔宮的正殿。
正殿比外殿足足寬廣數十倍有余。
一旦進入殿內,眾人便頓覺空曠深邃,仿佛置身于一片全新的浩渺宇宙當中!
地上每隔一段便有五尺星云懸于半空、發光閃爍,與它們附近的星云遙相呼應,卻似乎有著某種聯系。
穹頂高處,無數妖魔浮雕隱于暗中,卻密密麻麻布滿天空,仿佛監視著大廳里眾人的一舉一動!
奇特的是,正殿大廳里卻沒有一根柱子支撐,也沒有一盞明燈照耀。
遠遠望去,地上的星云與天穹的浮雕一直延伸至黑暗遠方,恰似遼闊無邊的暗夜星空,神秘莫測,玄乎其玄。
眾人圍繞在靠近南門的一顆飄浮星云四周,等待韓夜發號施令。
韓夜問星辰道:“妹夫,你的千里眼能找到通往第二層的階梯嗎?”
星辰竭力觀望了許久后,搖頭回曰:“不行,我的視線被這些星云遮擋住了,看不清楚。”
星辰又問了一遍身邊的千里眼,千里眼也表示看不清楚。
從千里眼的描述,眾人得知,遠方恰如夜空般群星璀璨、一望無盡,有上千團星云不斷閃爍,而上到第二層的道路似乎就掩藏在這些星云之中,但以千里眼目前的視力也只能看到眾多星云,看不清其余各物了。
星辰聽罷,又生一計,取出應龍振翅弓,對韓玉道:“韓玉,不妨用那一招吧。”
星辰雖在家里學著韓夜的、尊稱妻子為“夫人”,但在外頭執行任務時,則聽從韓玉的要求,互叫對方名字。
聽星辰這么一說,再結合當前形勢,韓玉就知道他說的是哪一招了,拿出日月星三辰道符,念了一番咒語,將它貼在星辰化出的靈箭之上,而后,星辰便將帶有日月星三辰符的靈箭朝著遠方的星空射了出去。
靈箭去勢甚緩,看來是星辰有意為之。
“閃。”只待靈箭飛出,韓玉左手作劍訣,右手對著遠處一指,星辰射出的靈箭便光芒萬丈,將萬象魔宮的正殿映得恍如白晝!
而后,靈箭就帶著三辰閃的光芒射入上方的天花板中,并持續發光,如同日月之華普照大地。
借由此法,眾人終能清楚地看到六十四丈之上的殿堂天頂,而視力較好的英雄俊杰們更能望見刻于天頂上的數百萬妖魔浮雕,那些浮雕大小不一、形態各異,象征著魔界十地里形形色色的各類生靈。
只是這密集廣闊的浮雕懸于眾人頭頂高處,難免會令人覺得有些壓抑和不適。
司徒云夢便是其中之一,她將目光放到了周遭的墻壁上,開始環顧起了四面的壁畫。
說是四面,其實只能看到一面。
因為即使一樓大廳已然光明萬丈,司徒云夢的視線也望不到太遠,只能望見天花板與地板遠遠延伸至遙遠前方并連成一線,彷如天地相交。
也是,六千畝地實在太大,常人視力已無法一眼望到底!
那么,司徒云夢也只能將目光收回來一些,轉而去看身后那正南門口的墻。
墻上畫著宏大而連貫的壁畫,多是盛唐風格的彩畫,從左向右望去,先是看到修羅、血魔、死魔、殺戮魔、瘟魔、陰魔、尸魔、骨魔、斗尸等上千妖魔跪拜于魔尊重樓身前的畫面,重樓雙手負于身后,其余各魔則畢恭畢敬、俯首帖耳;
再能看到約莫上萬妖魔在重樓的帶領下穿過神魔井,前往九天第一天——紫天的飛天場景;
又能看到重樓率修羅、血魔、死魔等各類魔軍穿越重重天空,與仙女仙童、天兵天將交戰的壁畫;
還能看到重樓站在赤天一眾神仙尸堆上俾睨眾生的景象……
再往右就模糊了。
“看來……”司徒云夢一邊觀看壁畫,一邊對眾人道:“創建這萬象魔宮的人,志向不小。”
韓夜判斷道:“但顯然不是重樓親自參與的,應是他手下羅睺所為。”
怒焱也點頭道:“是,這些壁畫不符合那家伙的性格。”
薛燕抬杠道:“說不好呢,萬一紅毛沉迷于享樂,已經不是從前的紅毛了,就喜歡這種氛圍,你們也不必幫他說話吧?”
大多數人都暗暗覺得薛燕說得更有道理一點,畢竟魔乃一切欲念之集合,而斗地魔尊重樓的實力又高出其余魔尊一截,他就算不自立為帝,難道不渴望著有朝一日號令群魔放手廝殺嗎?
正所謂亂世出妖魔、末法現奸邪,從前重樓不屑去做的事,時間長了缺乏管束、難保他不會去做。
更何況魔帝蚩尤不知何故已與魔界脫離……整個魔界還有誰管得了重樓?
彼時,眾人依然很難信任重樓,尤其是看過萬象魔宮的奢華宏大之場景,看過正殿里延綿不絕、栩栩如生的群魔弒神之壁畫,他們愈加認為:
一旦遭遇重樓、羅睺、萬象三魔后,雙方必有一戰,重樓不可能加入我方!
到時候就看韓夜狠不狠得下心讓六界之主收走重樓的全部法力。
這個時候,司徒云夢又體現出了她作為韓夜妻子的擔當,她面色肅然地環視眾人,寬解道:“諸位放心,若查明重樓有意破壞六界平衡、引發戰爭,本仙還是會公正處理的。”
至于怎么公正處理,司徒云夢沒明說,她還是打算交給韓夜去周旋。
韓夜對妻子的支持還是頗為感激。
這時,星辰卻驚訝地對韓夜道:“大舅子!不好,大殿雖然被照亮了,但上去的路卻找不到了!”
千里眼也一邊仔細用眼觀察,一邊附和道:“是啊,之前還能隱約在星云里看到,現在完全消失了。”
韓玉則道:“非但是樓梯通路消失了,連那些星云都消失了。”
三人這么一說,大家才驚覺:
原本地板上懸浮的所有星云都不見了!
徒留一塊塊平整光亮的大理石地板。
只是方才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穹頂和壁畫上,故而未能留意。
韓夜手捏下巴思索片刻,對眾人道:“或許,設計這一層的羅睺就是想通過星圖的布局,讓大家猜謎,方能上到第二層。”
“謎底應該就藏在那些星星里,如果破壞了原有的場景,就找不到上去的謎底了。”
韓夜這么一說,大家恍然大悟。
的確,順風耳聽到的情報里有提到過,羅睺將第一層稱為“星羅廳”,而方才星辰與韓玉的配合卻令整個大廳變成了白天……
白天又怎會出現星星呢?
于是,韓夜請司徒云夢將穹頂上的日月星三辰之光吸入掌心,光芒頓消,整座星羅廳便再度陷入到浩瀚星空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