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樸素的道理,在權力場中被賦予了最殘酷的實踐意義。
選擇一方,就意味著自動站在了另一方的審視乃至對立面。
他選擇了遵循江昭寧的意志,就意味著自動在劉世廷那里被劃上了問號。
他此刻逼迫張宏宇,無論結果如何,都可能在城投系統乃至更廣的范圍內樹敵。
沒有完美的路徑,只有權衡利弊后的取舍,以及隨之而來、無法逃避的代價和風險。
車子駛過一片正在施工的工地,巨大的打樁機發出沉悶而有力的撞擊聲。
咚!咚!咚!
那聲音穿透車窗,直抵耳膜,也像重錘,敲在周正平的心上。
后續的資金鏈,如同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張宏宇那里,三天,能逼出結果嗎?
就算逼出來了,那六百萬真的能順利到位嗎?
如果資金鏈斷裂,轟轟烈烈開始的換管工程爛尾……
那么第一個被推出來承擔“執行力不強”、“工作不力”責任的,會是誰?
江昭寧那句“誰也負不起這個責任”,此刻聽來,充滿了冰冷的預兆。
他睜開眼,目光投向窗外。
縣城老區的方向,隱約可見幾棟灰蒙蒙的舊樓房。
那里,陳向榮帶領的施工隊,此刻應該正在揮汗如雨地挖掘著路面,更換著銹蝕不堪的舊管道。
機器的轟鳴聲,工人們的號子聲,居民們或期待或抱怨的議論聲……
萬家燈火下的期盼,此刻都壓在了他周正平的肩頭,也壓在了那尚未真正落地的六百萬之上。
三天……周正平的手指停止了敲擊,慢慢攥緊。
這三天,將是決定許多人命運走向的關鍵隘口,而他,正孤身站在隘口的最中央,四面來風。
江昭寧召開了縣委縣府人大政協四大班子會議。
隨著開會的九點鐘的臨近。
開會的領導陸續入場,依照牌位次第落座。
椅子移動的聲響、茶杯蓋輕碰杯沿的脆響,低低的咳嗽,如同夏日午后的蟬鳴,細碎又頑固地持續著。
四大班子正副職共有二十九人。
看到人員已全部到齊。
早已坐在主位的江昭寧,緩緩從身上掏出一件東西——不是文件,而是一把鑰匙。
那鑰匙寒光一閃,瞬間掐斷了所有微弱的雜音。
二十八雙眼睛,如同被無形絲線牽引,齊刷刷釘在那小小的金屬物件上。
江昭寧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地穿透了這片死寂:“現在開會,議題只有一個——取消小灶。”
他揚起手中的鑰匙,那冰冷的金屬物件此刻仿佛帶著灼人的溫度:“這是常委小餐廳的鑰匙。”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一張張瞬間凝固的臉,“我與劉縣長已達成共識,它已被永久關閉。”
“諸位,”他的目光銳利如錐,直直刺向眾人,“我們坐在這里,究竟是誰的父母官?”
“‘父母’二字,豈是寫在門楣上裝點門面的?可這專供我們的小灶,高高在上,壁壘森嚴,何嘗不是一堵墻,把我們與墻外的‘子女’徹底隔絕?”
江昭寧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難以喻的沉痛,“這墻,是特權之墻,更是腐敗之墻!”
“它一年到頭吞噬的,豈止是幾十萬民脂民膏?這是揮霍民心,蛀蝕根基!”
他的視線如精準的探針,倏地投向長桌另一端的劉世廷:“劉縣長,我的話,對也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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