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姐今天穿了件鵝黃色的確良連衣裙,領口別著枚紅袖章,晃得人眼暈。
“淮寧~”許培敏把網兜裝著的麥乳精和水果罐頭往桌子上一放,聲音甜得膩歪,“聽說你大姑姐夫辦了服裝廠?”
許淮寧慢條斯理地咬斷線頭,看了眼堂姐精心的妝扮,點了點頭。
“嗯,剛起步。”
許培敏雙手摸著臀部兩側,自顧自坐下,很優雅的樣子,“我家老孔說,現在政策鼓勵軍屬參與經濟建設呢。我尋思著,都是自家人,妹妹會幫我安排進去吧。”
臥室門“吱呀”一聲,陸挽舟拿著算盤和賬本走出來,許淮寧看見大姑姐嘴角抿成一條直線,就知道有好戲看了。
“培敏,你來得正好。”陸挽舟把算盤往桌子上一放,珠子嘩啦啦響,“廠里正招會計,你以前在什么地方干過?”
許培敏的睫毛快速眨動,“四五年前我在生產隊干過會計。”
實際上是臨時的,會計動了個小手術,四五天之后就回來了。
都說了是四五年前的事了,許淮寧不知道,也不會查。
“那更好了,經驗豐富。”陸挽舟翻開賬本,指著某頁,“幫我們看看這筆原材料成本分攤對不對?”
許淮寧憋著笑低頭弄襪子。
大姑姐這招高明,賬本上是周志強特意設計的測試題,專門用來訓練大姑姐的。
許培敏還以為親戚關系,也就走走過場,沒想到來真的呀?
但現在硬著頭皮也要上,桌上響起算盤珠的碰撞聲。
許淮寧五個指頭分叉難,撥錯了好幾個珠子,額頭上都出汗了,一半是熱的,一半是心虛。
許淮寧瞥見那頁賬目,是簡單的布料成本分攤,不麻煩不高深。
“這個……”許培敏的手帕掉在算盤上,“今天熱得有點眼花,要不明天吧。”
許培敏想臨時抱佛手,晚上回去突擊學習一下。
陸挽舟不動聲色地合上賬本,“也行,明天我帶你去車間看看,試運行,過幾天就開工了。”
“好,那咱們就說定了。”
服裝廠車間像蒸籠。
本身天熱,機器又散熱。
三十臺縫紉機同時運轉的噪音中,許培敏的鵝黃裙子很快被汗水浸濕,貼在背上。
她捂著鼻子躲開飄飛的布絮,卻不小心把手帕掉進了機油桶。
“啊!”她尖叫著去撈,指甲在鐵桶邊緣刮出刺耳的聲響,“這得三塊錢一條呢。”
角落里,幾個女工低頭偷笑,她們都是軍屬,手上磨出了繭子,再看看許培敏,這一身本事都用來勾男人了吧?
回家的路上,許培敏一直抱怨車間環境差。
陸挽舟還挺高興,就不喜這種人,生了丫嬛身子,還想要小姐的命。
弟妹還說她是白蓮花,這不妥妥的茶?
連許淮寧都以為許培敏該歇歇了,畢竟是沒看上。
沒想到第二天許培敏又來了。
“淮寧,你這肚子尖,肯定是男孩。”
“男孩女孩都行,我又不重男輕女。”
許培敏湊近了些,“我家老孔說,軍屬辦廠有政策扶持……”
“你得搞清楚誰是軍屬,這是我大姑姐夫開的,他不是軍屬。”
許淮寧的指尖在杯沿劃了一圈。
“會計這活兒啊……”許培敏突然壓低聲音,身上的香水味很刺鼻,“油水都在回扣里,我分你一半……”
門突然推開。
孔參謀站在門口,軍裝肩章上的星徽閃著冷光。
許培敏手里的點心“啪”地掉在地上。
“老、老孔?你不是去師部開會了?”
孔參謀的目光落在妻子鼓鼓的手提包上,拉鏈沒拉嚴,露出里面燙金邊的“會計資格證”,她昨晚還打算找人教,現在就有了,明顯是剛托人做的假證。
許淮寧慢悠悠地給自己續了杯茶。
“拿出來。”孔參謀的聲音像淬了冰。
許培敏的手抖。
那份偽造的證書被攤開在桌上,許淮寧瞥見“熟練掌握成本核算”那行字……許培敏連算盤都打不利索,這也太假了。
“嘶啦——”
孔參謀把證書撕成兩半。
“許淮寧同志。”孔參謀突然立正,敬了個標準軍禮,“我代表許培敏向你道歉,偷走捷徑可恥。”
許淮寧扶著腰站起來,孕肚抵著桌沿。
“孔參謀,按道理我應該叫你姐夫,但我實在叫不出口。我沒爸沒媽,小時候沒少挨她欺負,她和她妹妹還給我造黃謠。”
“她去當會計為的是吃回扣,她怎么敢說出來的?廠子還是我姐夫開的,她是不是智商不夠啊?還是覺得別人都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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