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們一個村子的,要不是……我被人欺負了,原本應該是嫁他的。”
男人姓辛,叫辛志,和高云娘家就隔著三戶人家,從小就在一塊玩。
小學是同桌。
十四五歲,心里有男女有別這種概念了,兩個人自然而然也就有了距離感,走的不那么近了,在外面也很少說話。
外人不知道的是,辛志偷偷遞過紙條,說過想娶她這種話。
高云也是默認了的。
與其盲婚啞嫁嫁一個一點不了解的男人,至少辛志是知根知底的,人品是過關的,對她也很好。
誰也沒想到,讓小樹的爸爸橫插了一杠子。
剛出事的時候,辛志沒有嫌棄,表明了要娶她,是高云不同意。
她覺得自己臟了,配不上辛志了,辛志人很好,辛家人也很好,不能讓他們承受這些指指點點。
后來的事都知道了,她嫁給了小樹他爸,生下了小樹,憋屈地過了這么些年。
辛志也不容易,娶了十幾里地的一個女的,結果讓人家騙了,娶了個嘮病秧子。
這種人壽命短,生下女兒兩個月后就去世了,這些年辛志又當爹又當媽,過的很不容易。
即便是這樣,辛志也沒少幫了高云,小樹做手術,村里湊的幾百塊錢,辛志占了百分之九九。
辛志是個大男人,下地干農活是一把好手,但收拾家里,洗衣做飯又菜的很。
相反,高云在家里是一把好手,下地干活,比起男人要差的遠。
所以兩個人就有點互補了。
秋收,高云五六點鐘下地,結果一大片苞米掰完了,一塊紅薯地刨完了。
不用問,高云也知道是辛志幫著干的,她被人欺負了,可在絕大多數人的眼里,她是不潔的,被人唾棄的,連親爹媽都不幫她。
作為回報,高云就讓小樹去辛志家玩,把臟衣服什么的給帶回來,她幫著洗。
有時候假裝去找小樹,幫著收拾一下家里。
一來二去,兩人的關系越走越近。
“高姐,真是好事多磨啊,恭喜你們。”
高云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湊在一起過日子,沒什么好不好的。我們倆沒有人看好,連我爹媽和弟弟都不看好。”
倆個窮的叮當響的人一起搭伙過日子,不用想也知道會很難。
“那你們什么時候結婚呀?”
“我們是打算領了結婚證,就搬到一起住的,這就算結婚了。都是二婚了,不辦酒了,別人笑話。”
許淮寧不贊同,“日子是自己過的,要是太在意別人的看法,會過的很累的。我要是你,我就辦酒,光請自家人。二婚怎么了?不偷不搶,氣死那些說酸話的。”
高云笑了笑,“我回去跟他商量商量。”
晚上在被窩里,許淮寧就跟陸沉舟講了。
“看看咱能送點什么?”許淮寧征求陸沉舟的意見。
“我不懂,你說了算。”
“我打算幫她做件婚服,只做上衣。我估計她第一次嫁人未必穿過。”
家里還有幾尺布票,夠了。
高云和辛志的事,在村里傳開了。
有人說:“倆苦命人搭伙過日子,倒也省得各自熬著。”
也有人撇嘴:“一個被人糟蹋過的,一個克死老婆的,湊一塊能有什么好?”
這些話,高云聽得見,但她不再像年輕時那樣躲著哭了。
她只是低著頭,繼續搓洗盆里的舊衣裳,搓得手指發紅,搓得心里反而漸漸踏實了。
辛志從山里回來,褲腳沾著草,背上背著一捆柴火。他進門先瞅了眼灶臺,鍋里冒著熱氣。高云不在,但屋里收拾得利利索索,連他女兒小丫的衣裳都疊好了放在床頭。
他放下柴火,轉身往高云家走。
路上碰見幾個閑漢蹲在墻根抽煙,有人笑嘻嘻地喊:“辛志,又去幫人家干活啊?”
辛志沒吭聲,腳步沒停。
他知道,村里人背地里說他傻,說他被高云拿捏住了。
可他們不懂,這世上有些人,光是活著就已經拼盡全力了。高云肯讓他進門,肯給他縫補衣裳,肯在他累了一天之后端上一碗熱湯,這對他來說,已經是老天爺開眼了。
高云正在院里抽被子,見他來了,手上動作沒停,只輕聲說了句,“小丫在屋里,飯在鍋里,自己盛。”
辛志“嗯”了一聲,蹲下來幫她一起抽。
細小的粉塵飛舞,誰都沒再說話。
他們都知道,往后的日子不會容易。小樹要養,小丫還小,兩家的地加起來有七八畝,日子別說寬裕了,外面還欠著債。
至少,夜里醒來的時候,不會再覺得這世上只剩自己一個人硬撐了。
這就夠了。
所謂“湊合”,不過是兩個被生活磨鈍了的人,小心翼翼地,把日子過出一點暖意來。
“我打了一只兔子。”
男人也不怕死物,揣在懷里揣過來了。
還挺肥。
“吃了飯你拾掇拾掇,晚上我就炒了,給兩個孩子嘗嘗。”
肉可不是頓頓能吃上的,也不是家家戶戶能吃上的。
“那咱倆的事……”
“你要是不嫌我拉饑荒,明天就去領證,我和小樹搬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