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邊用毛筆狠狠戳著紙,一邊從牙縫里擠出字句,“敬慎,敬慎個屁!老娘差點被那對狗男女害死,還敬慎,呸!”
筆尖飽蘸的濃墨隨著我的怨念重重落下,在潔白的宣紙上洇開一大團丑陋的黑疙瘩。
我煩躁地“嘖”了一聲,把這張廢紙揉成一團,泄憤般扔到墻角。那里已經堆起了好幾個小紙團。
“清閑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
我一邊機械地抄寫,一邊在心里瘋狂吐槽,“動靜有法,趙珩那狗男人折騰我的時候,動靜可‘有法’得很。擦劍!磨墨!粘知了!抄經!他就是個周扒皮!黃世仁!法西斯!”
抄到“禮義居潔,耳無涂聽,目無邪視”時,我手下一頓,眼前不受控制地閃過馬車里昏暗的光線,他靠近時溫熱的呼吸,還有那根該死的,突然斷裂的寢衣絲絳……
“啪!”筆桿被我重重拍在案上,墨汁飛濺,差點污了新鋪開的紙。
“不抄了!”我氣得把筆一扔,整個人癱進椅子里,望著頭頂繁復的承塵雕花,只覺得胸口憋著一團無處發泄的悶氣。
毒酒沒盼來,反倒惹了一身腥,還攤上這一百遍的罰抄!這破書,這破地方,這破任務!
窗外的夜色濃得化不開,更漏聲遙遙傳來,已是子時末了。書房里靜得只剩下燭火偶爾噼啪的爆芯聲和我自己粗重的呼吸。
就在我自暴自棄,琢磨著要不要干脆躺平等天亮時——
“吱呀”一聲輕響。
書房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門,竟被人從外面無聲地推開了。
我像只受驚的兔子猛地從圈椅里彈坐起來,警惕地望向門口。
高大的身影背對著廊下昏暗的光,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反手輕輕合上了門。是趙珩。
他換下了那身染塵的中衣,穿著一件墨色暗銀云紋的窄袖常服,更顯得身姿挺拔如松。
他的頭發用一根簡單的玉簪束著,幾縷碎發散在額角。他手里,似乎還拿著一個不大的青瓷小罐。
昏黃的燭光跳躍著,落在他臉上,勾勒出深邃的輪廓。
他的目光掃過書案上那堆被我蹂躪得亂七八糟的宣紙和墨團,眉頭蹙了一下。
我僵在圈椅里,手里還捏著那根被我扔下的毛筆,指尖沾著未干的墨跡,像被點了穴道。他怎么會來,深更半夜,跑書房來干嘛,看我笑話?
趙珩邁開步子,朝書案這邊走來。腳步聲很輕,卻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緊繃的心弦上。
我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攥緊了手里的毛筆。
他走到書案旁,并未靠得太近,隔著大約兩步的距離停下。目光再次掃過那堆慘不忍睹的“墨寶”。
他抬手,將那個青瓷小罐不輕不重地擱在了書案一角,發出“嗒”的一聲輕響。
“藥。”他簡意賅,聲音低沉,帶著剛睡醒般的沙啞,目光卻落在我赤著踩在絨毯上的腳上,“腳不想要了?”
我順著他目光低頭,這才注意到腳心那幾處小傷口因為泡過熱水又沾了墨,邊緣有些發紅微腫。
是金瘡藥?他……特意送藥過來?
這個認知讓我腦子有點懵,一時忘了反應。
趙珩卻不再看我的腳,他的視線轉向了書案上那本攤開的《女誡》,還有旁邊幾張我抄得歪歪扭扭、墨團遍布的廢紙。他眼中掠過一絲極其明顯的嫌棄。
“抄的什么?”他開口,語氣里是毫不掩飾的鄙夷,“鬼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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