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舟怎么變成這樣了?
“不是嗎?”季云舟還在挑戰夏蕪的底線,他自嘲地笑笑,用力捶打毫無知覺的膝蓋,“我這樣的殘廢,哪個正常女孩會喜歡,不對,喜歡我的也有,為了我的錢,你知道的,我有點錢。”
一瞬間,夏蕪惱火的很,她想到自己在季云舟面前的表現,恬不知恥地讓他和自己合作開民宿,所以在季云舟眼里,她是一個貪財市儈的女人,為了他的錢而上趕著嗎?
胸口大幅度起伏,夏蕪眼里滿是怒火,“季云舟,我不知道你今天是怎么了,如果你說這些話是想羞辱我,那么我只想告訴你,你做不到。”
“我看錯了你,我以為你是不一樣的,但你和他們沒什么區別。你輕賤了我的喜歡,也輕賤了你自己,是我錯了。”
夏蕪不敢置信,在她眼里獨一無二的季云舟,怎么就這樣了。
不過,她看男人的眼光不是一直很差嗎?
傅時凜改變對她的態度時,她不也一樣不敢相信嗎?只能說男人還是會裝。
夏蕪生氣,季云舟一臉的云淡風輕,“我哪里和別人不一樣?”
夏蕪語遲,哪里不一樣呢,或許就是他對所有事都淡淡的不在乎,不在乎高低貴賤,不會因為自己有錢就看不起人,彬彬有禮,自成方圓,發生什么事,他都有自己應對的態度和做人的原則。
無論世界怎么變,季云舟總是不變的。
夏蕪擦掉眼淚,她才不會在擅長偽裝的人面前哭。
“你走吧,祝你手術順利,我收回對你的喜歡,你不必在意了。”
夏蕪說完,轉身就要走。
下一秒,她的手被人抓住,猝不及防的大力將她拉的向后倒,天旋地轉,她摔倒在季云舟懷里,下意識閉上眼睛,預想的疼沒有出現,她被人緊緊護在懷里,耳邊響起溫潤無奈的聲音:“真的要收回嗎?”
夏蕪憤怒地睜開眼,“季云舟!你要干什么!”
她要起來,生怕壓壞季云舟,給他造成什么傷害。
“別動,小蕪,我沒想惹你生氣,”季云舟的兩只手真有勁啊,他不想松手,無論夏蕪怎么掙扎都沒用,“你再這樣我叫人了!”
“現在你還為網上那些人生氣而逃避嗎?”
夏蕪:“???”
莫名其妙怎么又開始說這些了?
季云舟把她晃亂的發絲挽到腦后,“你不是為了掙錢,只是單純喜愛這片土地,做自己的事被別人誤解的滋味并不好受,偶爾的迷茫停留可以,可我還是喜歡自信又能干的你。”
“季云舟你是不是神經?”
夏蕪忍無可忍,“你剛才說那些話,是為了氣我,然后引出這些話來安慰我?”
“哪些話?”
“讓我去國外陪你,說給我花不完的錢,認為我喜歡你是因為你的錢,就這些話,你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
季云舟只是看著她,靜靜地看了幾秒。然后他遮住夏蕪的眼睛,無奈的嘆氣。
他還是不忍心。
本來今天是想來鼓勵夏蕪振作起來,順便再認真跟她道別的,結果還是把事情搞砸了。
每個人都希望他手術,認為手術成功他就能恢復健全,只有季云舟知道,手術成功之后不到百分之二十的概率,他從來都不是個幸運的人。
一旦手術失敗,他絕不會再回來見夏蕪,那么好好道別很有必要。
他喜歡夏蕪,也知道夏蕪喜歡他。
季云舟去做手術,夏蕪說愿意等他,半年可以等,那如果是沒有期限的將來呢?
即使夏蕪愿意,季云舟也不愿意。
沒有哪朵玫瑰應該在等待中枯萎。
他撒了蹩腳的謊,用最拙劣的方式去表演,果然,讓夏蕪傷心難過。
她一如既往地瀟灑,可以勇敢地選擇喜歡他,也可以在發現他并非所托時勇敢地選擇收回喜歡。
不愧是他喜歡的人。
只是,事到臨頭,季云舟才是那個害怕的膽小鬼。
他緊緊地抓住夏蕪的手臂,急促的呼吸和顫抖的手暴露他害怕的事實。
他害怕手術,害怕離開,害怕失敗后不能回來,再也見不到夏蕪。
他甚至害怕將來某一天夏蕪把喜歡的目光移到別人身上,將他徹底遺忘。
他怕死,為什么要讓他在最殘缺最失敗的時候遇見夏蕪呢。
感受到他害怕情緒的剎那,夏蕪明白了一切,突然也釋懷了。
沒有哪個人的情緒是完美的。
似乎能接受一切發生的季云舟也有害怕的事情,陽光如她也會被過往的經歷所困擾,他們兩個都不完美,都在小心翼翼地試探,都在對方面前裝出堅強的模樣。
可偽裝是留給外人的,在真正信任的人面前,偽裝是沒有必要的。
“季云舟,你也在害怕嗎?”
夏蕪輕輕問出這句話。
是的,她自己在害怕。所以不敢看手機。
逃避網上發生的一切。
她腦中總是過電一樣回想起被人戳穿假千金的身份,一夜過后,萬眾指責,齊齊加身。
她像是被迫戴上一層面具,所有人都說她面具之下還有另一張面孔,貪婪,虛榮,自私。
是她的錯嗎?
無數個午夜夢回,夢到態度改變的身邊親人朋友,她驚恐地摸自己的臉,面具是她自己想要戴上的嗎?
她是主動搶奪別人人生的壞女人嗎?
這是個無解的答案。
就算她再怎么自認為無辜,別人一句輕飄飄的“你享受了本不該屬于你的人生”,她確實沾光占便宜了,所以就可以抵消她的委屈。
即使到現在,夏蕪也是漂浮不定的。
養大她的地方剜掉她生長的根,她如同浮萍一般飄回從未生活過的故鄉,做了自己家中的新客。
是大山最先接納了她,她才逐漸找到歸屬感。
這片土地之于她最大的意義,就在于此。
她依舊在逃避過往的消息,是因為她害怕。
季云舟也不像表面上那么堅強,他也在害怕。
因為害怕,所以試探。
他們兩個,就像是受過傷的刺猬一樣,想要擁抱,又害怕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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