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大漢義憤填膺的在發牢騷。
“陛下是仁慈的,可朝中那些宰相多半都是奸佞,否則怎能讓這等事發生?”
“許相卻不是奸佞。”一個大漢看來是許敬宗的粉絲,“許相當初為了我等爭水得罪了無數權貴豪強,硬生生的把那些碾硙都拆了。”
許敬宗看了同僚們一眼,干咳一聲。
你們都是奸佞!
老漢們氣不過,卻爭不過他。
“那其他人都是。”
“一**佞執掌朝政,這個大唐啊!耶耶看有危險!”
一群宰相志得意滿,以為自己定然能名垂青史,可今日卻在這個小村里挨了當頭一棒。
“金杯銀杯,不如百姓的口碑!”
賈平安丟下這句話,“五郎,我帶你去村里轉轉,這里面有許多好玩的。”
“好!”
賈平安帶著太子走了,沒法不走。
李勣老臉通紅,許敬宗得意后又為百姓的遭遇感到了憤怒,李義府木然,任雅相看著有些心慌,許圉師想到自己質疑賈平安的事兒,恨不能找條地縫鉆進去……
隨即就是更詳細的詢問。
而賈平安帶著太子在村里轉悠,迎面一條狗走了來。
“舅舅,這是什么?”
“這是土狗。”
“宮中也養過狗,不一樣呢!”
李弘抬頭,“舅舅,上次在道德坊孤也見了不少狗,都被阿福嚇跑了。”
可這里的狗更野。
一條狗歪歪斜斜的在靠近。
賈平安牽著李弘,說道:“見到狗來了別回頭,更不能跑……狗仗人勢,這話說的不只是主人跋扈。你一旦怯弱了,它便會沖上來撕咬你!”
“那……那要如何?”李弘有些心慌。
賈平安也不拔刀,就這么牽著他往前走。
“別低頭,看著它的眼睛。”
李弘深吸一口氣,盯住了狗的眼睛。
他一步步上前,雙手的手心里全是汗。
那狗木然看著他,突然齜牙。
“繼續走。”
賈平安的聲音不知何時從身后出現。
舅舅!
李弘發現沒人牽著自己的手了。
他心慌,但身后傳來了賈平安的鼓勵,“你是個大孩子了,少年,要勇敢的面對挑戰,奧利給!”
他在身后單手握著刀柄,瞇眼看著那條狗的動作。
身后趕來的侍衛看著這一幕,連骨髓都覺得被凍住了。
“賈郡公這是……他這是要讓太子送死嗎?”
前方,李弘再向前一步。
那條狗突然嗚咽一聲,夾著尾巴跑了。
李弘站在那里,腦子里一片空白。
良久,他才回想起剛才的一幕幕。
我竟然逼走了一條兇狠的狗?
原來我也可以這般厲害?李弘的眼中多了異彩。
瞬間,他就覺得自己長大了。
賈平安快速后退,在他回頭時止步。
李弘回身,賈平安站在他身后好遠的地方雙手抱臂,一臉寂寞的模樣。
“舅舅!”
李弘揮手,笑的很是燦爛。
晚些,賈平安帶著他尋到了一戶人家。
“主人家,我等路過此處,饑腸轆轆的,這里有些錢,若是方便,可否給我等做些食物?”
這是一戶普通人家,男主人,女主人,加上五個孩子。孩子中最大的十五六歲,看著很是壯實。
除去老大之外,其他四個孩子好奇的看著他們,其中一個是女孩。
男子搓著手,“家中就是些粗糲的食物……”
賈平安摸了十文錢上去。
“一些粗糲的食物罷了,哪里值當要錢了!”
男主人在推拒。
女主人在邊上也叫嚷道:“不過是些食物罷了,吃了就是,關中人家,哪里好意思收錢?莫要羞辱我家。”
可賈平安卻不肯,堅持給錢。
李弘覺得很奇怪,心想舅舅這般聰明,別人不要錢為何還要強行給他們呢?看看,舅舅竟然把錢硬塞進了這家老大的手中。
一番折騰后,男主人面紅耳赤的道:“這事做的……這事做的……”
他的娘子已經進去開始做飯了。
“還請把鍋碗和筷子用沸水熬煮一下。”
賈平安提出了要求。
他無所謂,但大外甥還小,又嬌生慣養的,若是因為吃了不干凈的東西引發些疾病……
阿姐能把他的屁股踹成四瓣。
一頓飯吃的李弘愁眉苦臉的,可見到舅舅大口大口的吃的噴香,也只能苦熬。
晚些,一群老漢尋來了,見他們在農家吃飯,都微微頷首,很是欣賞賈平安的手段。
“太子知曉百姓疾苦,以后自然會是明君。”
“不過此事卻錯了。”任雅相沉聲道:“老夫當初并未指出此事,失職了。”
眾人開始回程,宰相們肚子咕嚕咕嚕叫喚,可卻沒人想著去尋些吃的。
宮中,有百騎已經快馬回來稟告了此行。
“那些百姓都說如今沒多少人愿意從軍……沒了賞賜,還不如在家中種地。還有人說,這樣的大唐怕是危險了。”
李治坐在那里呆呆的。
無數往事在腦海里閃過。
“先帝重視軍隊,但凡出征賞賜必然豐厚。出征時,有將領受傷,先帝甚至為他吸吮傷口的膿液……如此,才有了貞觀之治。朕……記住了先帝大部分話,卻忘記了他對軍隊的那些話。朕……好險!”
他雙手握著毛筆,猛地用力。
啪!
竹制的毛筆筆桿并未完全斷裂,有些部分還連在一起彎曲著。
“這便是軍隊,朕取消出征賞賜便是折斷了軍隊的士氣和忠心,卻還有些連著,這便是茍延殘喘……只等時日長了,那些地方也會徹底斷開。到了那時,軍隊將會視朕為仇人,忠心就會變成笑話!”
呯!
皇帝猛地推開案幾上的東西,硯臺滾落在奏疏堆里,墨汁淋漓。
“陛下!”
武媚進來,見狀不禁訝然。
“這是為何?”
李治搖頭,“五郎和宰相們去了城外探查,剛傳來消息,就是早上賈平安進的那些話……被驗證了。”
“百姓不愿從軍嗎?”李治給她說過此事。
李治點頭,“朕不以為然,沒想到啊!此事果然為真,那些百姓甚至說朝中除去朕之外都是奸佞,是他們貪沒了那些賞賜……可朕知曉,他們在揣測朕……若是他們覺著是朕取消了賞賜,媚娘……”
武媚沉聲道:“若是如此,軍隊就會和陛下離心!沒了軍隊,陛下……大唐危矣!”
李治閉上眼睛,“朕只是想想就后怕不已,難怪早上賈平安會咆哮朝堂……可笑滿朝宰相卻茫然不知,朕也想著若是道聽途說便小懲他一番,可沒想到的是……該懲治的卻是那些宰相!”
他是帝王,不會錯!
錯的只是臣子!
武媚后怕之余,卻笑了起來,“此等事別人知曉了也會置之不理,唯有平安忠心耿耿……我看做尚書也使得。”
我的小老弟這般忠心耿耿,可你卻連個尚書都舍不得。
李治黑著臉道:“他此刻做了尚書,過幾年做什么?難道做宰相?”
“不成嗎?”武媚一臉理所當然的道:“有志不在年高,看看朝堂上的那些人,取消賞賜乃是戶部的建,那等尸位素餐之人竟然也能竊據高位,臣妾深以為恥!”
她眸色冷厲,“宰相不知去下面走訪,做的決策如何精準?不過是盲人摸象罷了,還自鳴得意!”
“賈平安早上說這是何不食肉糜。”李治苦笑道:“這話連朕都罵進去了。”
“罵得好!”
武媚朗聲道:“帝王有錯,臣子就該進諫。陛下以為那些只知曉說好話,只知曉吹捧陛下的是忠臣嗎?那不是忠臣,而是佞臣,是諂媚!這等人,臣妾若是能做主,定然全數趕出朝堂,永不錄用!”
這個悍婦!
李治指指她,微微點頭,“朕知曉了。賈平安憤怒,怒火發自于心,這是擔心大唐府兵衰退了。一旦衰退,那些外敵就會蜂擁而至……”
那個百騎聽了一耳朵的帝后檢討已經傻眼了,王忠良干咳一聲,“可還有事?”
沒事你還等什么?麻溜的滾蛋吧。再聽下去,小心以后不得出長安。
帝后這才發現這番話竟然被外人聽到了。
兩道目光盯住了百騎,他脊背汗濕,說道:“陛下,先前賈郡公出了皇城就讓太子騎了他的馬!”
武媚不等李治說話,拂袖道:“五郎九歲了,如何不能騎馬?平安那匹馬我知曉,乃是陛下賞賜的好馬,隨著平安征戰多年,最是通人性,他敢讓五郎騎乘,就說明無事。”
“是。”
百騎憋了一下,“在那村子里,賈郡公帶著太子到處溜達,給他說些村里的事。”
這個是讓太子體察民情。
李治覺得不錯。
“后來來了一條狗,沖著太子來了,賈郡公沒出手,反而讓殿下一步步的往前走,和那條狗越走越近……”
李治心中一冷,看了一眼武媚。
你那阿弟干的好事!
武媚心中也涼了半截。
回頭把他掛哪里風干!
“后來呢?”
王忠良也頗為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