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猛地捏緊了奏疏,竟然是罕見的興奮。
他抬頭看了群臣一眼,眼珠子都亮了,然后再度低頭。
“賈平安一到三門峽,旋即令人在礁石上打孔,一個個孔緊緊挨著,隨后塞入火藥筒炸,再打孔,再炸……”
李治抬頭,微笑道:“最妙之事便是炸過之后灌入火油焚燒,礁石滾熱之時就地取水澆淋,礁石隨即酥脆,用大錘砸,一砸一大塊……諸卿……諸卿!”
皇帝已經不能自已了。
他仰著頭,想到了這些年的艱難。
“每當長安缺糧,朕便憂心忡忡,想著是否又得帶著諸卿去洛陽就食。朕是天子……朕如何愿意做個逐糧天子啊!”
皇帝動了感情。
李義府看看奏疏,大膽的道:“敢問陛下,這奏疏里可說了閻尚書功勞之事?”
若是閻立本也有功勞呢!
李治拿起另一份奏疏,打開看了看。
“閻立本請罪,說自己遠遠不及賈平安,此事他不但無功,更是有過。賈平安行此事時,他在一旁冷嘲熱諷。他最后說……新學,果真是妙不可!武陽公果真是大才槃槃!”
李義府的面唰的一下就白了。
“哈哈哈哈!”
一個猖狂的笑聲在殿內驟然而起,眾人看去,卻是許敬宗。
此刻許敬宗手舞足蹈的在大笑,笑的前仰后合。最后喘息著,眼中竟然多了淚水,“小賈果然……小賈果然是大唐的福星吶!”
群臣心頭震動。
長孫無忌起身,先是自嘲一笑,隨后拱手,“陛下,那賈平安自從進了長安城,掃把星的名聲讓老臣忌憚不已。此后他在百騎不斷磨礪,竟然是個人才。可大唐人才何其多也!誰能把三門峽給打通了?誰?”
他的目光掃過李義府等人。
李義府最近看他的眼神不對勁,帶著那種謀劃的味道。
老夫就算是要下去了,也得站穩了,也得秉公行事!
長孫無忌聲音鏗鏘,揮手道:“賈平安便是個福星!”
宰相們相對一視,都微微點頭。
于志寧起身道:“陛下,謠止于智者,武陽公乃是掃把星……此等話以后可以休矣!”
“臣附議!”
一個個宰相紛紛附議,哪怕對賈平安有再多的不滿和敵視,此刻也由衷的贊美著他的功績。
不用去洛陽酒食了!
消息傳出去,皇宮之中一片歡呼。
“不用去洛陽了。”
皇城之中也是一片歡呼。
兵部也化為了歡樂的海洋,任雅相站在值房外,含笑看著那些歡呼雀躍的官吏。
吳奎突然生出了一個想法,“任尚書,下官在想……武陽公這等大才,為何不肯在兵部值守?”
任雅相幽幽的道:“只因他大才槃槃。”
吳奎一怔,眼中多了些明悟之色,撫掌笑道:“原來如此嗎?”
……
正在回來路上的賈平安不會想到長孫無忌竟然為自己平反。不過時至今日,他也不需要平反,那些功勞一樁樁,一件件,誰敢再說他是掃把星,他便能用這些功勞去抽他們的臉。
打通了一處之后,賈平安便溜了。丟下了工部的一干人,帶著隨從和李敬業一路游山玩水,往長安去。
春季里,沿途所見皆是蒼翠,鳥鳴啾啾,讓人心曠神怡。
一行人騎馬緩行在山道上,就見河道對面的山上有個身影在奔跑,一邊跑一邊揮手。
“武陽公!”
賈平安勒馬仔細一看,“是小花?”
“武陽公!”
小花氣喘吁吁的止步,雙手扶膝。
歇息一會兒后,她喊道:“武陽公,我給你帶了好東西。”
她取下背著的包袱,打開一看,竟然是一些當地的特產吃食。
你這個……
賈平安很無語,覺得這少女有些陷進去了。
但……
“小魚,去取了來。另外……”賈平安帶了不少東西,干脆裝了一個包袱作為回禮。
這里河道很淺,石頭很多,徐小魚靈活的在石頭上蹦來蹦去,隨后上了對面的山道。
“這是郎君給你的。”
徐小魚接過她的包袱,說道:“郎君說了,讓你好生在家過日子,此后嫁人生子,定然會順遂一生。”
這妹紙情竇初開,見到賈平安后就有些不可抑制。若是任由蔓延下去,賈平安覺得以后會出現一個怨婦。
到時候她嫁人了,心中想著的卻還是我……這算不算是精神綠帽?
……
“阿娘!”
李弘下學了,一路來了武媚這里。
“五郎讀完書了?”
武媚在看書,眉間平靜。
“阿娘,先前趙二娘和幾位先生在爭執,吵的好厲害。”
“哦!爭執什么?”
武媚放下書,讓兒子坐下,更是令人去泡茶來。
李弘皺眉,有些嬰兒肥的臉上多了嫌棄,讓武媚真想掐一把。
“阿娘,舅舅說過孩子不許喝茶,傷腦,傷胃。”
這是賈平安當初的交代。
周山象笑道:“殿下果然是聰慧。不過這茶水許多人都喝,想來沒什么壞處。”
李弘的面色微冷,“茶水里有生物堿,孩子還在發育,怎能喝茶?你不懂莫要胡亂語,誤導阿娘。”
呃!
周山象不禁愣住了,邵鵬看了她一眼,竟然壞笑了一下。
武媚身體顫抖,在極力忍笑。
良久,終究是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
“我的兒啊!哈哈哈哈!”
她笑的很是欣慰,說道:“五郎此甚是,我這里卻是忘記了當初平安的那番話。如此,此后五郎成年之前,莫要讓他喝茶。”
李弘這才罷休,坐下后,很是惆悵的道:“阿娘,舅舅何時才能回來?”
“有事尋他?”
武媚含笑看著兒子。
“嗯。”
李弘點點頭,“今日他們和趙二娘爭執,趙二娘說武陽公疏通航道是用了新學里的學識,那些人說定然不是。郝米還說了熱脹冷縮的道理,可他們卻充耳不聞。若是舅舅在,定然能讓他們灰頭土臉。”
邵鵬欠身道:“殿下放心,武陽公最多一個月就能回來了。”
晚些他們出去,周山象冷笑道:“你如何知曉武陽公不久就回來了?”
邵鵬淡淡的道:“咱與他共事幾載,他什么性情咱會不知道?”
周山象白了他一眼,邵鵬一個哆嗦……
糟了!
……
八日后,賈平安就出現在了長安城中。
“那個敬業,你先回去,我這里還有些事。”
賈平安很急。
李敬業納悶的道:“兄長你這是……哦!我知曉了,你這是久別重逢,要去甩屁股,兄長,一起去吧,獨甩不肥。”
賈平安不是去甩屁股,他看到了死臥底在邊上轉悠。
鄭遠東給了一個曖昧的眼色,賈平安干咳一聲,微微頷首。
——老地方見。
晚些,他去了鐵頭酒肆。
“恭喜武陽公!”
鄭遠東拱手,看著頗為沉郁。
“疏通三門峽乃是國之大事,一朝功成,長安城中歡聲一片。更有相公們說你乃是大唐的福星。”
你千方百計、迫不及待的想和我碰頭,難道就是為了道賀?
老鄭看著蒼老了些,眼角都有了皺紋。
他看了賈平安一眼,突然一聲嘆息。
“且等等。”
他閉上眼睛。
這是要轉換頻道,外加更換控制芯片。
可你這樣下去……他不妥吧。
神經分裂妥妥的,以后一會兒喊陛下英明,一會兒嚎哭,為長孫無忌招魂……李治能把你剁成肉醬。
鄭遠東睜開眼睛,神色平靜。
“我回來了。”
這怎么有些終結者的味道!
鄭遠東起身,出去看了一眼,再回身時,面色難看。
“長孫無忌怕是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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