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殘破的錦袍領口露出半截玉佩,雖沾滿血污,卻依稀能看出是藍田玉特有的溫潤光澤。
那身形雖被打得佝僂,可肩寬腰窄的輪廓,確確實實就是他見過無數次的昌平君!
而后面那排被挑著的“罪犯”也漸漸清晰起來。
左邊那個塌鼻梁的,是掌管邯鄲糧道的楚系老臣昭雎。
右邊那個瘸著左腿的,是上個月還來密會他的屬吏……
一個個都是與他合謀篡改糧冊的同黨!
這哪里是替罪羊?
這是楚系官員被趙誠一網打盡了!
尹常的臉色瞬間灰敗如死灰,嘴唇哆嗦著,連咳嗽都忘了。
他想起昨日傍晚還對著密信冷笑,說“血屠匹夫,焉知權謀”。
想起今早描紅糧冊時的得意,覺得“此計一成,可定血屠”。
想起方才登城時挺得筆直的腰桿,想給趙誠一個“下馬威”……
如今想來,那些念頭簡直可笑得讓他頭皮發麻。
如今他所謂的依仗,自信的靠山,被人家挑在桿子上,鞭刑示眾。
他以為的堅城,部下帶來的底氣,被人家一戟劈了個粉碎!
他終于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府衙里那些“證據”,那些自以為能壓垮趙誠的糧冊,在這“一戟破城”的威勢面前,在那槊上懸掛的人影面前,根本就是個笑話。
這場他自鳴得意的權謀之爭,從始至終,都像是孩童拿著木劍,去挑戰獠牙尖利的暴虎。
咚咚咚!
城下血衣軍的如雷馬蹄聲越來越近,像重錘敲在尹常的心上。
他猛地回過神,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不能等!必須立刻去府衙,把那些偽造的糧冊燒了!
只要沒了證據,只要能和昌平君撇清干系,或許……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尹常轉身就跑,連腰間掉落的佩劍都顧不上撿。
他爆發出畢生最快的速度,踩著城頭的青石往下沖,石階上的青苔讓他踉蹌了好幾次,差點滾下去。
親兵在后面喊他,他卻像沒聽見,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毀了糧冊!
沖進府衙大門時,他跑得太急,差點撞在門柱上。
踉蹌著站穩,抬頭就看見書房的案前——那堆疊如山的糧冊上面,竟坐著一個人。
那是個女子,身形曼妙,半隱在窗欞投下的陰影里,看不清面容。
她斜斜地坐著,一條腿屈起,足尖點在糧冊堆上,另一條腿自然垂下,露出半截如玉細嫩的腳踝,上面掛著一條紅繩金鈴。
最醒目的是她的手,修長纖細的指尖上,一枚三寸長的短刃正靈活地繞著指節轉動,刃面反射著微光,在糧冊上投下細碎的光影。
“誰?!”
尹常的心臟猛地一縮,下意識地摸向腰間,才想起佩劍早掉在了城頭。
他強作鎮定,怒目而視,聲音因急促的喘息而發顫:“你是何人?竟敢擅闖郡守府衙?速速離去,本將可以饒你不死!”
陰影里的女子輕笑一聲,聲音像山澗的泉水,卻帶著刺骨的寒意。
“血衣樓,封喉靈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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