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男人居然都記得?
他都記得!
他把她對他的出不遜,當著他的面撕毀證據,甚至連砸了貢品這種事都記到了《內起居注》和《戒諭冊》里!
他還要向元隆帝和裴皇后請罪,他不幫著她把這件事瞞下?為什么不瞞了?
他難道忘了她這個太子妃的聲譽直接關系到他這個太子的名聲嗎?!
被霜云激得粉碎的理智在這一刻回籠,也是這時候鄭明芷終于想起一件事。
——過失記錄在冊。
后宮妃嬪和太子妻妾的過失不論大小,都會被皇帝和太子的人上報至內廷和宗人府。
就像皇子公主們也有專人記錄他們的過失一樣,過失累計到了一定程度宗人府便會報給皇帝和都察院御史。
皇帝審查之后即便有心偏袒,礙于祖制禮法,也或多或少會對其施以懲戒。
妃嬪和太子妻妾的記過規定為:十二小過為一中過,六次中過為一大過。
累大過三次便要面臨宗人府會審,若查證為實,宗人府將根據過失性質定罪。
最后呈報皇帝。
要么重罰,要么廢黜,要么賜死!
而頂撞儲君為大過之首!
當然,如果儲君夫妻關系和睦,太子本人并不計較太子妃與其爭執一二。
并不算在內。
是她大意了。
是她大意了!
鄭明芷顧不得不甘。
她掙開龐嬤嬤,踉蹌著上前“嗵”一聲跪地,這也是她頭一回如此狼狽。
“不,不要……”
“殿下,不要記過不要讓父皇母后知道,我方才、妾身只是一時被氣昏了頭。”
因著日里不曾聽太子掛在嘴邊,身邊也沒人提,所以她把這么重要的事給忘了。
她視太子為尋常丈夫。
深覺自己是元隆帝欽點的太子妃,太子要廢她也勢必要先經元隆帝的允許。
所以她一直以為太子當初沒把那件事宣揚出來,今后也要為了顧及皇家顏面和他自己的顏面不會對外宣揚。
她便覺得自己沒事了,便一心想著要在太子跟前擺正妻的譜,跟他爭跟他鬧!
哪怕太子之前拿出了她婚前失德的證據,鄭明芷也還抱著僥幸心理。
覺得他還是需要她的,即便只是利用。
那也是需要她的。
所以鄭明芷覺得這樣就好,需要她就好,只要他需要她,她就還有機會!
時間能磨平一切,能讓世人淡忘一切。
結果是她錯了。
她錯得一塌糊涂!
太子都記著,他都記著!
他真的……
可以廢了她。
讓她占著這個位置只是方便他行事,若非必要他也完全可以不省這個事!
什么傲氣,什么厭惡,什么不屑。
都在這一刻被擊得粉碎,相較于太子妃的位置這些東西根本不值一提!
難怪太子之前承諾于她,說她若不犯錯,太子妃的位置便一直是她的。
原來那時候他就在提醒她!
也是奇怪。
短短幾息。
鄭明芷的腦子清醒得出奇,兩年都沒想通的事竟在這一瞬間讓她給想明白了。
她也是能屈能伸,當即跪直腰桿,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恭敬姿態俯身拜向太子。
“妾身知錯,不該殿前失儀,以下犯上,不該身為皇室中人卻罔顧本朝律令,請殿下息怒,妾身日后定當改正。”
大抵是察覺到了太子和太子妃之間的微妙關系,殿內外的宮人俱噤若寒蟬。
龐嬤嬤更是大氣不敢喘。
唯一神色如常的人,只有主位上的太子。
駱峋沒理會鄭明芷的認錯,甚至沒叫她起來便重新將視線投向霜云。
海順心領神會:“霜云,你說是太子妃指使你暗害小皇孫,你可有證據?”
霜云額頭觸地。
“奴婢沒有直接的證據,因為太子妃平日里也會賞些貴重物給奴婢,太子妃要奴婢做什么只需吩咐即可。”
鄭明芷的怒火重新被激了起來。
但這回她忍住了。
海順:“你乃太子妃的陪嫁丫鬟,順國公府家生子,為何會想到指認太子妃?”
霜云低垂著頭,看著眼前的金磚地面。
“因為……因為太子妃想推龐嬤嬤當替罪羊,奴婢同為奴婢,實在是不忍……”
“霜云!”
龐嬤嬤凄聲截斷她的話。
砰砰朝太子磕道:“殿下明鑒,今晚的整樁事當真和太子妃沒有任何關系。
是奴婢瞞著太子妃計劃的,人也是奴婢串通的,太子妃沒有下令,順國公府更不知情,還請殿下明察!”
說完,她看向霜云。
悲憤交加道:“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扯這樣的謊,但做人不能太昧著良心!
你從小在主子跟前伺候,主子把你們幾個當親姐妹待,給你們吃好的穿好的,讓你們過得跟小姐一樣好。
如今你卻是端著碗吃飯,放了碗罵娘,我就問你虧不虧心!你虧不虧心?!”
這話她問得格外痛心疾首。
老淚縱橫的臉上有一位長輩眼睜睜看著晚輩走錯路的悲痛,也有一位忠仆對陷害主子之人的惱怒和仇怨。
涂抹星子噴濺到霜云臉上。
霜云眨了一下眼。
旋即,伏地的她忽然徐徐直了身。
眼中再無害怕驚慌。
“虧心?我為什么要虧心?”
“該虧心的,不是咱們主子嗎?”
龐嬤嬤:“什么?”
霜云竟是笑了出來。
笑著轉向鄭明芷。
“您害死霜星霜雪時,可有覺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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