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里的除夕晚宴通常酉整開始,子時將近結束,差不多要擺三個時辰。
席間觥籌交錯,絲竹聲聲,整個皇宮一派火樹銀花不夜天之景自不必提。
待到臨近子時群臣使節出宮的時候,在宮外住的皇子公主們也會帶著家眷子女一道出宮,不必留宮陪帝后守歲。
太子和太子妃則就要帶著年幼的弟弟妹妹,陪元隆帝和裴皇后在乾元殿守歲。
然后在子時,鐘鼓敲響第一聲的第一時間向帝后拜年,一家子迎接新年。
檻兒其實也想守歲。
畢竟是自己重活回來的第一個除夕,也是與上輩子的這一年截然不同的除夕。
還挺想紀念一下的。
奈何身子不允許。
在院子里看了會兒小福子他們玩那種手持的小煙花,也叫做線香梨花。
看了會兒,差不多剛到亥時檻兒便困了,她也沒強撐,洗漱完就上榻睡了。
院子里,瑛姑姑和寒酥、跳珠領著新來的宮人們圍著火盆守歲,幾個小太監手中的線香梨花無聲地綻放。
子時到了。
皇城的東南西北方向鐘鼓齊鳴,一簇簇煙花綻放,絢爛的火花照亮整個夜空。
元隆二十一年,如期而至。
檻兒被外面的動靜吵醒,迷迷糊糊睜眼,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睡到了太子的枕頭上。
她眨眨眼,小心翻了個身。
隨后摸摸肚子,困倦道:“新年快樂呀……”
曜哥兒也好困,隱隱聽到娘的聲音,他無力地伸了伸小拳頭:娘快樂。
檻兒瞌睡得很,隱隱感覺到小家伙的回應,她揚了揚唇角重新睡過去。
如是不知過了多久。
旁邊位置動了一下,不多時檻兒連人帶被被擁住,耳畔響起男人低低的聲音。
“檻兒,新年安好。”
檻兒沒聽清,不過她知道太子來了。
“殿下……”
檻兒嘟囔著。
手從被子里伸出來摸到他的手臂,扭頭借著帳中朦朧的燭光看過去。
果然對上一雙熟悉的清冷鳳眸,呼吸交錯間能嗅到一縷不重的清冽酒氣。
檻兒的腦子有些迷迷瞪瞪。
“您怎么來了……”
剛說完,她忽然注意到太子這會兒竟是沒蓋被子,身上只穿了件中衣!
檻兒一怔一醒。
忙要轉身分被子,被男人按住了手。
“剛從外面進來,有寒氣。”
“那也不能不蓋被子啊,里面這么多被子呢,”檻兒順勢要拽一條出來。
結果再次被太子按住手。
“席間吃了酒,不冷,你別動。”
行吧。
檻兒沒動了,只帶著一絲笑意道:“您抱妾身抱緊些,身子暖了就進來。”
“嗯。”
外面的煙花爆竹聲已經停了,檻兒重新想起事,手捏著太子的小臂囁嚅了一下。
想問他怎么來了。
除夕這么重要的日子,內務府的起居注官這個時候應該在嘉榮堂才對。
但話到嘴邊檻兒給咽下去了。
這話不好問,也不能她來問。
不過她不問,駱峋卻是聽出了她欲又止之下的意思,但他只收了收雙臂。
沒繼續這個話題。
也沒說他為何會來此,又是如何過來的。
“還早,睡吧。”
檻兒問:“您什么時候走?”
“卯時。”
檻兒撐著榻要坐起身。
駱峋先坐起來,扶著她的身子。
“要做什么與孤說。”
檻兒從床榻里側掏出一件東西遞給他。
“您走的時候妾身估計還睡著,便提前給您吧,您有空了再試合不合身。”
駱峋伸手接過,發現是一套寢衣。
他頓了頓,問:“你做的?”
檻兒笑著道:“您就當是新年禮。”
駱峋:“年禮你之前送過了。”
是一本她手抄的經和一副可在外戴的暖耳套,他戴過了,的確很暖和。
“那是一份,這是一份。”
檻兒扯了扯他的衣角軟聲道。
“知道您不缺,可妾身想送,妾能拿得出手的也只這些,只盼著您不嫌棄。”
駱峋不嫌棄。
也不覺得她的禮有何不好。
“你有心了,孤改日穿。”
頓了一下,他面無表情地補了一句。
“穿給你看。”
檻兒的臉不禁熱了熱,卻是沒有反駁,反倒偎了過去:“妾身就等著了。”
說完她也補充了。
“按您的尺寸做的,該會合身。”
駱峋將她連人帶被地摟住,低頭問:“不曾找孤量尺寸,如何按尺寸做?”
宮里有規定。
類似身量尺寸這種關乎到皇室成員個人私密的消息,歷來不允許誰外傳。
為的是以防有人借此搗鬼。
否則以窺探禁中罪論,屬大不敬范疇之重罪。
駱峋不認為素日謹慎小心的檻兒會犯這種錯,海順也不敢擅自做這個主。
檻兒當然沒有問海順,也沒有問其他任何人,她不過是熟能生巧罷了。
這個熟不單指她有一雙利眼,能瞧出太子的尺寸,還因為純粹的手熟。
“這樣量算嗎?”
檻兒仰頭看他,手掌毫無引誘之意地貼著他左邊胸肌,再貼他右邊胸肌。
駱峋懂了。
摸他摸出來的尺寸。
他身子微僵,也差點沒繃住笑,幸好他定力好,一本正經地捏住檻兒的手。
“不早了,睡吧。”
檻兒躺下后掀起被子一角。
說了這么會兒話駱峋身上的寒氣已經散了,見狀順勢躺進去擁住了人。
“殿下,新年安好。”
“嗯。”
過了初一。
百姓們開始走親訪友。
民間有初二回娘家、初三赤狗日莫出行、初四迎灶神、初五迎財神的習俗。
到了初六,不少店家開門重新做起了生意。
之后又是祭星、祭玉皇大帝、拜石神什么的,總歸正月里日日都有熱鬧。
從正月十一開始,市井街頭又開始為元宵燈會做準備,各個地方設燈棚建燈山,漂亮的花燈掛滿條條街。
宮里的活動比不得民間熱鬧,倒也好在不是全然沒有,裴皇后開明,準許正月里嬪妃之間可以相互串門。
有的習俗也遵循民間慣例。
帝后時不時和后宮妃嬪、或是兒女孫輩們一起看看戲聽聽曲兒,待臨近元宵宮中自又是一番張燈結彩之景。
今年的活動注定了與檻兒無緣。
所幸她身邊人多。
同大伙兒說說笑笑,時不時看看新來的宮女嬤嬤太監們逗趣,倒也不無聊。
錢匣子也不無聊。
時不時便笑得嘴角咧到耳根子去了。
正月十二這日。
檻兒將寒酥跳珠和望晴、喜雨、銀竹叫到跟前說話,最后留下望晴三人。
“從我搬來永煦院到現在再過兩個來月便滿一年,你們也跟了我這么長時間。”
檻兒看著她們,笑著柔聲道。
“我知道,你們日常辦事勤勉穩妥,忠心可鑒,我也放心把差事交給你們。
如今咱們院子里添了這么多人,日常的行吃住、排班輪值、月例發放什么的。
瑣事眼見著多了起來,單靠瑛姑姑與寒酥跳珠她們不太管得過來,所以我想從你們三人之中升兩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