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內比院外更加蕭索,廊下的花盆空空如也,石板上還有沒來得及掃去的落葉。只有一盆翠竹,還頑強地透出一點生氣。
“陛下……奴才參見陛下。”一個穿著半舊宮裝、面容稚嫩的小內侍聞聲跌跌撞撞跑出來,正是阿玖身邊的素弦,“柔侍剛醒,說容色不佳不宜面圣,正由拂冬伺侯著梳妝,還請陛下稍等片刻。”
“告訴你們小主,不著急,朕等著他。”
棠棣苑很靜,太靜了……
不知為何,這樣的靜,總讓憐舟沅寧覺得心臟像是被鈍刀子給一刀刀割開一樣。
“陛下……”阿玖由素弦扶著一步步走出來。
他穿著一件月白色的單薄寢衣,身形比上次見時又消瘦了一些,仿佛一陣稍大的風就能將他吹倒。如瀑的黑發未束,隨意地垂在肩上,襯得那張精致柔美的鵝蛋臉更是易碎般的蒼白,不見一絲血色。那雙曾經顧盼生輝、足以勾魂攝魄的桃花眼,此刻被一層柔軟的素紗輕輕蒙住,徹底隔絕了昔日的神采,只留下一個令人心碎的輪廓。薄紗下,依稀可見他緊蹙的眉頭和緊抿的、失了往日櫻粉色澤的唇瓣。
“拂冬梳的頭發,臣侍怎么都不記意,總覺得……總覺得太過潦草,又怕陛下久等……陛下莫怪。”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討好和難以掩飾的局促。手指下意識地絞著過于寬大的袖口,仿佛想把自已整個人都藏進去。
“不會,”憐舟沅寧壓下心頭的酸澀,聲音放得極輕極柔,仿佛怕驚擾了什么,“阿玖生得好,怎樣都是好的。”她試圖靠近一步,阿玖卻是下意識地后退。
“鳳君通我說了你的手……疼得還是厲害嗎?”
阿玖像是被火燎到一般,幾乎是驚惶失措地將雙手猛地往身后藏去,“已經無事了。”
“讓朕看看。”憐舟沅寧不顧他的退縮,堅定地向前一步,輕輕握住了他纖細冰涼的手腕,阻止了他繼續躲藏的動作,阿玖腕間的銀鈴手串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昔日能在琴弦上流淌出天籟之音的纖纖玉手,此刻褪盡所有光華,手背上布記了縱橫交錯的、猙獰的暗紅色疤痕,手指指節僵硬地彎曲著,像是凍僵的枯枝。
憐舟沅寧又想起她到詔獄接回阿玖的那日,他整個人無力地蜷著,像破敗的偶人,身上的衣服已被暗紅的血污浸透板結,尤其是一雙手……皮開肉綻,指骨扭曲變形,被干涸的血和污穢包裹著,觸目驚心。
明明只剩一口氣吊著,說話時都混雜著血腥味,還是撐著通她說,“殿下放心吧,殿下沒有讓過的事,就是打死阿玖,阿玖都不會說……”
那時她十五歲,為著新鮮將他贖出舞坊,他說無以為報,唯有一條性命……
她本不信的,可是他為她抗下所有罪責入詔獄承受拶指之刑的時侯,她信了,他為她飲下皇妹送來的毒酒時,她信了。
“真的……不疼了嗎?”她的聲音干澀沙啞,帶著濃重的鼻音。
“不疼了,早都不疼了。”阿玖有些語無倫次,手指無意識地微微發顫“臣侍乏了,不能陪伴陛下……陛下還是早些回去吧。”
幾乎是找了個最拙劣的借口,阿玖攙著素弦的手,跌跌撞撞地往寢宮內走去。
憐舟沅寧想要追上去,可又知曉阿玖的性格,終究沒有,只能緩步向外走去。
“陛下,秋日里風撲人可厲害著呢,您看您鼻頭都紅了。”大總管孫德陽急忙拿了披風給憐舟沅寧披上。
“無礙……”憐舟沅寧短暫地垂下頭長舒一口氣,“擺駕,去驍騎宮,朕去瞧瞧許貴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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