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十幾戶人家只有寥寥三兩根煙囪里升起裊裊炊煙,河水悠悠,鳥鳴啾啾,仿若世外桃源……
十里坡最高處接近山林的一戶房舍之中,傳出一聲忙亂的腳步聲。
一個布衣荊釵身段兒窈窕的年輕女子正掀開門簾走進屋子里,手里提著一個剛剛洗刷干凈的出恭所用的馬桶,一個即便是在屋子里亦要頭戴斗笠的男人端坐在外間堂中,煩躁的嘆了口氣。
里間火炕上,一個纖弱秀美的姑娘正斜斜的歪在窗口處,一張如花玉容慘白憔悴,本是明亮的秀眸光彩黯淡,精神萎靡至極點,就那么呆呆的躺著,毫無生氣……
提著馬桶的女子進了屋,將馬桶放在墻角,拿起一個毛巾上前給姑娘擦了擦,又輕柔的將她散亂的鬢角捋順掖在耳后,擔憂道:“姑娘可曾好過了一些?”
姑娘也不說話,尖尖的下巴微微收了收,算是做了回應,有氣無力的……
年輕女子起身走了出去,到外屋堂中對斗笠男人說道:“董先生,這么下去也不是行啊,姑娘這幾天都屙得脫水了,鐵打的人也經不住這樣折騰,您得想想辦法呀!”
董先生又嘆了口氣,無奈道:“某先前打算入城請一位郎中前來給明月診治,孰料今日魏徵那個老狗死了,長安城內處處戒嚴,城門處十步一崗五步一哨,休說進城了,某只是離得近了一些,都差一點被幾個農夫捉住……也是奇了怪了,這些農夫眼光怎地如此毒辣?一見了某,便大聲嚷嚷細作,嚇得某不敢久留,若非腿腳輕便,說不定就栽在那些農夫手里……”
年輕女子嚇了一跳,疾聲問道:“后山那些高句麗被發現了?”
董先生搖搖頭:“不至于,或許只是聞聽一些風吹草動,唯恐有人混進長安為非作歹而已……若是朝廷當真發現了吾等,那邊早有消息送過來了,稍安勿躁。”
年輕女子松了口氣,正欲開口說話,便聽到屋里一聲細若游絲的呼喚,猛地把心提起來,轉身快步走進屋里……
半晌之后,年輕女子提著馬桶出來,去外邊山泉旁洗刷干凈,又送進屋里,出來之時一臉愁容:“若是再不找個郎中醫治,姑娘怕是……怕是……撐不住了。”
兩天之內屙了無數次,休說是一個嬌滴滴的大姑娘,就算是鐵打的壯漢也經受不住……
董先生喟然長嘆。
想他一身謀略舉世罕有,即便是輔佐帝王亦是綽綽有裕,眼下卻偏偏對一點小小的病痛束手無策,若是早知如此,何不多讀幾本醫書,多學幾分岐黃之術?
真真是學到用時方恨少……
年輕女子也無計可施,誰能想到偏偏這個時候長安城內草木皆兵,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正焦急間,倏地想起一事,疾步走到門口想著山坡上張望,疑惑道:“有哭聲?”
董先生也吃了一驚,急忙起身到門口側耳傾聽,果然下坡下隱隱有哭聲傳來,心中奇怪,說道:“你且進屋護著明月,某下山去看看。”
罷,大步流星的出了門,沿著蜿蜒曲折的小徑向山下奔去……
半晌過后,董先生氣喘吁吁的回來,一進門便疾聲道:“速速給姑娘收拾衣物細軟,咱們立即入城。”
年輕女子吃了一驚,道:“那怎么行?萬一被守城的兵卒發現,那可就脫身不得!”
董先生面部隱藏在斗笠之下,看不清臉上神情,語氣卻是充滿焦灼:“耽擱不得了,到了城外就想法子給城里那些人送信,無論如何今日都必須讓明月進城。”
年輕女子一邊手腳麻利的收拾衣物,一邊奇道:“山下發生了何事?”
之前董先生還對進城心有余悸,下山轉了一圈,卻堅持要進城,必然是山下發生了何事令他改了主意。
董先生頓了一下,才用只有兩人能聽得到的聲音輕聲道:“山下……好幾戶人家都死了人,是……瘧疾。”
“啊!”
年輕女子驚呼一聲,花容失色。
怪不得姑娘如此,原來是瘧疾……
這可是絕癥啊!
就算是進了城,難道還能治得好么?還得冒著身份泄露的風險……
董先生看懂了年輕女子的遲疑,冷聲道:“吾視明月為女,一手將她撫養成人,就算吾對天下人無情,又豈能坐視明月死在吾之面前?速速收拾,休要耽擱!”
年輕女子心中一凜,趕緊閉嘴,乖巧的再不敢多。
她可是清楚眼前這個面目全非的男人,到底有多么心狠手辣……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