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紅橋談話間閃爍的眼神以及過多想要襯托語氣的手勢,沈淮知道他應該剛離開校園沒多久,還沒有給社會磨練成熟的大學生。
工作經歷還沒有給他足夠自傲的積累,在陌生人面前還如此易于沉湎回憶那些給想象所夸大的校園生活,無論怎么說,都不能算成熟。
從后視鏡里,沈淮看到換到前排的蔡云聲臉色蒼白,笑道:“這趟倒是叫蔡部長你辛苦了,我都不知道你暈車,不然讓小劉陪我去一趟崳山就可以了……”
“沈縣長,市委市政府對你到崳山任職,改變崳山落后面貌是寄以厚望的,要不是虞部長安排上有沖突,我都爭不到陪沈縣長你回崳山的機會。”蔡云聲說道。
蔡云聲十年前就在崳山擔任過副縣長,不過看蔡云聲難受的樣子,大概也不能太多的說話,沈淮也不纏著他打聽崳山的情況。
蔡云聲當年倒不是受不住崳山的艱苦,而是他家婆娘受不住一周兩趟道路的顛簸,又擔心他在崳山亂搞男女關系,逼著他千方百計的調回市里。蔡云聲當初上來,是靠婆娘家里的關系,怕鬧得雞飛蛋打,幾乎是降職調回市里。之后的十年宦海沉浮,止步不前,迄今在市委組織部都沒能爬上常務副部長的位子。
十年的酒色宦海生涯,也叫蔡云聲早就磨滅了壯年進崳山想干一番事業的斗志,身體也差不多給淘空。這一路的顛簸,叫他胃中翻騰得厲害,心里直抱怨倒霉攤上這個差事,但誰叫他分管干部處呢?
蔡云聲是可以把這次護駕任務推給干部處處長,也知道他陪同沈淮去崳山,在虞成震跟譚啟平那里都討不到好,但他又不得不考慮一點,譚啟平、虞成震都年過五十了,還能在東華折騰幾年難說得很,但沈淮再落魄,再不受市委書記譚啟平待見,再給踢到這窮山溝溝里去,但人家年輕啊!
“寧欺白須翁、莫欺少年窮”。
蔡云聲混到這份上,就等著安安穩穩的退二線,即使有些事情沒做到位,會叫市里的頭頭腦腦對他有些不滿意,也不會拿他怎么樣,但是誰知道沈蠻子會蟄伏幾年?
三五年過去,譚啟平調走,說不定就輪到沈蠻子翻身,從崳山縣跳出來,一朝得風便成龍——蔡云聲琢磨來琢磨去,他陪沈淮去崳山是本分,只是不跟沈淮過分親熱,虞成震跟譚啟平也不會多想什么,而這時候無緣無故的得罪沈蠻子,多少不能算理智的事情。
蔡云聲也是過來人,知道年輕干部睚眥必報的心態嚴重,反而不如一些老干部心態平和。寧可得罪老,不可得罪小,也是這個道理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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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市區出來,經霞浦繞了一下,到崳山也就七十來公里路程,但在顛簸的路上前后折騰三個小時,才趕到崳山縣城。
車進入縣委院子,蔡云聲也顧不得形象,就直奔廁所狂吐而去。
縣委書記梁振寶、縣長高揚都在家里,看著市委組織部的車進院子,都走出辦公室來迎接。
雖然他們都不喜歡沈淮這么一個強勢的年輕干部到崳山來任職,雖然他們在級別上都要高過沈淮,但表面上都要保持客氣。就算不給沈淮面子,也不能讓蔡云聲回到市里背后說崳山不懂禮套。
看著蔡云聲下車就跑院子角上的廁所里去吐,梁振寶、高揚都只是理解的苦笑一下,跟沈淮握手,說道:“來崳山路上辛苦吧?我們年年跟市里爭取經費好好整一下崳浦公路,市里年年只能給我們擠幾十萬款子出來,只能修修補補胡混日子。每回有市里的干部下來,都要跟我們抱怨一通,我們還想找市里抱怨呢。”
“……”沈淮跟梁振寶、高揚及崳山縣其他幾個班子成員以及人大、政協兩套班子的主要領導,大多認識,不過聽梁振寶、高揚的語氣里有著地方派對他這個空降派的抵觸,他也只是笑笑,說道,“這接下來,我就跟你們一起找市里去抱怨了……”
“出丑,出丑。”蔡云聲手臉濕漉漉的從廁所里出來,臉色蒼白得厲害。
“蔡部長,你這都要算好的,”縣長高楊笑道,“前兩年有市委宣傳部的陳強副部長在我們縣掛職,他婆娘第一次坐車過來看他,在車上一邊坐吐一邊吐,吐了一路。回頭要坐車回去,還沒有坐上車呢,陳部長他愛人看見車就開始吐,吐干凈了都不敢上車。當時縣里更窮,陳部長他愛人過來,是吃南瓜飯,吐出來的東西黃鐙鐙的,政府里有個小姑娘經過不知道怎么回事,還說哪個老百姓缺德在院子拉屎,當時就把陳部長氣得夠嗆……”
聽得高楊這話,蔡云聲胃里又一陣翻騰,當場捂著嘴又往廁所奔去。
沈淮也不知道高楊說這話是不是故意惡心蔡云聲,也不知道兩人是不是有宿怨,但看蔡云聲這樣子,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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