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說著,一邊示意安太夫人去看陛下。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殷殷的投向了被忽視了大半天的小皇帝。
小皇帝被眾人如此熱烈的目光盯著,心里頭忍不住就打了個突。他原還在心里狠狠的給明月記著賬呢,想著日后有機會要怎么收拾整治她,冷不防就成了眾人目光聚集的焦點,習慣性的又去看宗正明,“宗愛卿,這……”
宗正明輕輕一嘆,“雖說朝堂上離不開王爺,但安太夫人對王爺一片拳拳愛護之心,陛下何不成全了她呢?”
小皇帝得了宗正明這句話,忙就說道:“宗愛卿之有理,安太夫人所請之事,朕準了。王叔只管在府里安心休養,朝堂上有宗愛卿幫著朕,想必一時之間也不會亂了去,不過王叔休養好了就要回來幫朕,這么多年來,沒有王叔在朕身邊,朕只怕會不慣的。”
安太夫人險些喜極而泣,忙謝恩道:“多謝陛下成全臣婦這一番私心,陛下快請里面坐——”
一面又埋怨賀之洲沒禮貌,“陛下來了這么久,怎就在門口說起話來?如此沒有禮數,可是我教你的?”
又順口教導明月:“便是王爺大而化之沒注意這些,你跟在王爺身邊,怎也不提醒一聲兒?累的陛下站了這樣久,陛下龍體尊貴,若是累著了,可怎么了得?”
宗正明看了這么久,這會兒也不能確定賀之洲到底是個什么情況了,不過他跟小皇帝一樣,還真的不敢跟著進去坐上一坐,這次倒不用小皇帝求助,便笑微微的開口道:“安太夫人不必忙了,陛下出來很久了,也該回去了。再說,王爺需要靜心休養,我們就不好再打擾。”
說罷對賀之洲行了個禮,“王爺好生養著,過兩日微臣再來探望您。”
賀之洲淡淡回應道:“本王可記住了,過兩日若丞相沒來,本王便著人去請丞相,希望丞相不會再如以往一樣推脫。本王可是早就盼著有朝一日能與宗丞相把酒歡,宗丞相莫要食才好。”
就見宗正明身子一僵,臉上掛著的怡人微笑亦僵了僵,過得片刻方才躬身說道:“王爺有請,是微臣的榮幸。”
明月偷眼去看小皇帝,果見小皇帝陰沉著臉,目光驚疑不定的在宗正明與賀之洲之間來回不定的掃了兩遍。
不知為何,小皇帝給明月的感覺總是很怪異。可到底怪在哪里,明月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想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便就拋開不再想了。
又客氣禮讓了幾句,小皇帝終于起駕回宮了。
他帶來的那幾個太醫卻被留了下來。
……
明月將太醫安頓的遠遠地,反正賀之洲不會用他們,安排遠一點叫人供起來,只要他們不惹事不亂竄就行了。
便是日后他們回宮去,小皇帝問起來也不怕,誰不知道暗地里小皇帝跟攝政王是怎么回事啊,用小皇帝派來的太醫,除非攝政王腦袋被門夾了。
待她安排妥了回到蘅蕪苑,才進房間就見安太夫人焦急萬分的站在賀之洲床前不住聲的吩咐安小侯爺道:“還不快去請府里的太醫過來,你表哥的傷口果真裂開了,讓他帶上最好的止血藥來!”
說罷一把推開安小侯爺,一疊聲的問賀之洲,“洲兒,可是痛的厲害?別怕別慌,姨母在這兒。來,抓著姨母的手,姨母就在這兒陪你,跟你小時候一樣,別怕啊,太醫馬上就來了,很快就不痛了,乖孩子,不怕不怕啊。”
一邊哄著,一邊就落下了眼淚來。
賀之洲正滿臉冷汗的忍耐著身體上的巨大痛苦,本想安慰哭成淚人的安太夫人,一見明月進來,料她聽到了安太夫人哄他的那些話,蒼白扭曲的面上便露出了幾分尷尬來。
“姨母,并不是太痛,我能忍得住,您別擔心。”
“快別說話了,我還不知道你?”安太夫人忙阻止他,又親自絞了帕子來給賀之洲擦拭手臉,倒是胸口的位置她不敢去碰,口中不住的絮絮道:“你這孩子打小兒就怕痛,便是手指上破了個口子,也要哭上好一會兒,非得姨母好聲好氣的哄著你,還要做了你最愛吃的香酥脆皮鴨……”
說到這里,像是想起了什么,忙不迭的又招呼自己帶來的婆子,“我給王爺備的香酥脆皮鴨可帶來了?”
婆子忙上前回話,“夫人,您吩咐的東西都帶來了,只是這時候,怕王爺也吃不下啊。”
“那倒是。”安太夫人看了賀之洲一眼,嘆口氣吩咐道,“先送去廚房溫著,一會子王爺能用飯了再送過來。若放涼了,可就不酥脆了。王爺最愛吃的便是那酥脆的勁兒——”
婆子顯然也十分了解賀之洲的口味,笑著道:“是,夫人放心,奴婢這就送去廚房。”
明月在門口聽著,唇角微微勾起來,原來這人打小就愛吃鴨呢。
見明月勾了唇角望著自己笑,賀之洲愈發覺得有些丟臉起來,忙打斷安太夫人的絮叨:“姨母,這里有大……明月服侍就行了,您一大早趕過來,方才又鬧了半天,先去歇會兒吧。”
安太夫人這才看見站在門口的明月,甚是歡喜的朝她招招手,“好姑娘,快過來。”
待得明月上前來,安太夫人便拉了她的手,將她細細的打量了一回,點頭贊道:“方才在外頭沒時間瞧仔細,眼下這樣看著,竟比剛才還齊整漂亮。模樣兒生得好,也端正大方,比你府上那些個小家子氣上不得臺面的強了不少。人也是個機靈的,剛才若不是你幫襯著我,我一個人還真不好往下唱。好姑娘,你叫明月?可就是夏國來的和親公主?別怕,任你是什么身份我都不會看輕你,只要你真心實意的跟著洲兒過日子,好好照顧他,早早兒的給他生個大胖小子,我就喜歡你!”
明月臉上的笑都要僵住了,這位太夫人也未免太熱情了些,一邊跟她說話,還一邊總打量她的腰身屁股,臉上露出分外滿意的笑容,那表情就差沒直說“屁股大好生養”了。眼角余光瞄到賀之洲都快痛暈過去的嘴臉,心說這太夫人剛才在外頭瞧著有理有據的,怎么一進來就感覺有些不著調了呢?她那心愛的侄兒都快痛暈過去了,她剛才還擔心的什么似的,結果被香酥脆皮鴨一打岔,再看到她,頓時就將她侄兒拋到九霄云外去了是怎么回事?
“你也不用擔心你們身邊沒個長輩不好帶孩子,我身邊可用的人多著呢,為著叫這兩個不成器的家伙成親生子,這些年我可沒少收羅懂調養又精于婦人生子的嬤嬤,就等著給他們派上用場呢。結果一個兩個都不爭氣,不過現在我倒是不擔心洲兒了……等你們有了孩子,我就將身邊的嬤嬤打發了來照顧你,便是生了孩子也不打緊,若你們放心得下我,我便腆著臉過來幫你們照看孩子。你們年輕人嘛,還有很多比照看孩子更重要的事,我都懂的……”
眼看著安太夫人從生孩子養孩子都快說到孩子大了該讀什么書了,聽的汗噠噠的明月忙趁著她停頓的機會出聲打斷她:“太夫人,您先去隔壁坐著歇歇,王爺的傷口還在流血,我叫人進來給王爺上藥止血。”
安太夫人似這才想起賀之洲來,一拍腦袋“哎喲”一聲,“瞧我這記性,光顧著開心了,竟忘了正事。明月你也別顧忌著我,趕緊叫人進來吧。”
明月又是一把汗,忙說道:“給王爺瞧傷的大夫并不是府里慣用的那位太醫,而是一個江湖中人。他不太懂規矩,我怕他進來沖撞到您,那就不好了。”
聽說這太夫人是最重規矩的人,黃鴻飛又是個最沒規矩的人,萬一太夫人對黃鴻飛看不上眼,黃鴻飛又不小心得罪了太夫人,總歸是不美的。
黃鴻飛雖然不是大夫,但他卻有最好用的止血療傷的好藥——昨兒晚上黃鴻飛問明月要藥瓶子時,她雖然將他敷衍了過去,讓他暫時的忘記了傷藥這回事。結果好不容易腦袋才挨了枕頭,就被黃鴻飛給搖醒了,目的還是他的寶貝藥瓶子。
明月無奈,只得問賀之洲,得知藥瓶子被賀默撿去了,黃鴻飛二話不說就拿回去了。
他的藥堪稱療傷圣藥,其效果明月是親眼目睹過的,因而剛才猜想到賀之洲傷口必然裂了后,她安頓好了太醫們,就將黃鴻飛請了過來。
其實黃鴻飛也沒有明月想象的那么不著調,他聽見里頭有女眷的聲音,便自覺等在了外頭,倒是讓明月多看了他兩眼。
“這時候還講什么規矩不規矩的。”安太夫人跺腳道,“瞧我洲兒都痛成什么樣兒了,趕緊的,讓人進來吧。”
明月無法,只得讓黃鴻飛進來了。
黃鴻飛目不斜視的走進來,拿出他的寶貝藥瓶子,又露出那種剜他肉一般的表情來,皺著眉頭萬分心疼的倒出一顆異香撲鼻的藥丸來,口中還忍不住嘀咕道:“真是的,我欠了你不成……連著兩天就用了我兩顆藥!我長這么大,還一顆都沒用過呢!”
一邊又跟明月嘮叨:“我這可是瞧在小周你的面兒上才給他的,小周你記住了,這是最后一顆了,要是傷口再裂開了可別再管我要了,我是不會再給他了!好了,剛才說好的,讓你家丫鬟給我做玫瑰酒釀餅的事情還算數哈?那我找她去了……”
說著就急急忙忙要往外去,卻聽得安太夫人驀地驚呼一聲,嗓音顫抖的厲害,仿佛見了鬼一般:“你、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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