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之洲重又睜開眼睛,正看見明月松口氣的模樣,冷冷一笑,“放心的是不是太早了點?”
明月下意識后退兩步,警惕的盯著他,“你說過僅此一次的!”
“本王是說了,可沒說這次就不懲罰你了。”賀之洲慢慢坐起身來,腦袋受創嚴重,他若是動作大一些,還是會很痛,這慢騰騰的動作都牽扯著腦袋上的傷口一跳一跳的疼,又見罪魁禍首還防賊似的盯著他,心氣兒更加不順了:“膽子是愈發大了,竟敢自作主張的帶人進來,你就不怕那些心懷歹意的人趁機殺了本王?”
明月忍不住辯解道,“你又沒提前跟我說不能帶人進來。再說了,那些可都是你后院的女人,我怎么會知道你原來竟不信她們?”
“都能猜到本王不喜人碰觸,卻猜不到本王不信她們?”賀之洲哪里會信她的說辭,冷笑一聲道,“真打量本王不知道你存的什么心思?”
“我累了,找個人來分擔一下,有什么錯!”她存的就是這個心思!明月理直氣壯的瞪著他,“你自己府里的人,卻不能相信,難不成還是我的錯了?”
“你不服?”賀之洲看她一眼,倒是沒有一開始那么冷了。
“我不服!”他沒提前知會她是其一,方才又說了僅此一次的,分明就是揭過此次不再提起的意思,偏他而無信要懲罰她,她憑什么服氣!
賀之洲忽的一笑,即便此時腦袋上還纏著厚厚一圈繃帶,但這一笑仍是叫這屋子都亮了一亮,“你服不服關本王什么事?本王說你錯了要受罰,那你就是錯了要接受懲罰!”
明月:“……”
這分明是她剛才打發尹氏說過的話吧!這叫怎么回事?再一次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了?
但叫她甘心受罰又怎么可能,明月一揚下巴,她能逼著他剛才對自己妥協一次,自然就能有第二次,于是也跟著笑了一笑,“王爺知道自己后院有多少女人嗎?”
賀之洲挑眉,忍不住磨了磨牙,先前的閑適便消失不見了,“同樣的招數你好意思用兩次?”
這丫頭反應還真是快。
“只要好用,誰管他是不是用過的。”這回換明月笑吟吟了起來,“我方才粗略看了下,不下于二十來個吧,她們都可擔心王爺了,一個個哭的梨花帶雨非要進來看王爺,情深意重的想要親自來服侍王爺,真真是讓人感動啊。王爺覺得下一次讓誰進來看望你比較好呢?”
賀之洲:“……”
你給本王等著!
……
尹氏被婆子粗魯的架了出去,管她是哭鬧也好,撒潑也罷,一概沒人理會她,倒是一直等在外頭舍不得散去的眾女見狀圍了上來。
想到方才她拿自己的家族以勢壓人,非要進去的強橫模樣,便有人忍不住嘲諷出聲,“喲,尹姐姐這是被人趕出來了?”
眾目睽睽之下,尹氏恨的兩眼血紅,狠狠瞪一眼那出諷刺她的女子,正要說話,聽得身后關門的動靜,忙轉頭去看,見林寶珠竟也從里面出來了,哪里還顧得上理會諷刺她的人,忙三兩步迎上去,拉了林寶珠的手義憤填膺的道,“林妹妹竟也被她趕了出來?”
林寶珠神色暗淡的點了點頭,又安撫氣憤不平的尹氏道,“尹姐姐也別生氣了,都是為了王爺好罷。”
“什么都是為了王爺好?這個不要臉的妒婦!”尹氏朝著緊閉的房門狠狠啐了一口,“王爺傷得那么重,竟也不許我們守著照顧,這是打著功勞只留給她自己的主意呢!”
“尹姐姐,快別說了。”林寶珠一臉后怕的模樣,又看向神色各異的眾人,“姐妹們都回去吧,王爺有公主照顧,必是妥當的。咱們守在這里也沒用,若王爺醒過來了,公主定會知會咱們的。”
便有人緊張的拉著林寶珠問道,“王爺當真傷的很重嗎?”
林寶珠面上便有了哀色,“尹姐姐離得近,看的最是清楚不過了。”
眾人的目光又齊刷刷看向尹氏,尹氏倒也不賣關子,眼眶頓時紅了起來,拿了帕子直抹淚,“我瞧著王爺是傷的極重的,任我喊了半日,王爺仍是一動不動,那血把繃帶都染紅了,也不知止住血了沒有……”
林寶珠也低頭垂淚道,“尹姐姐快別哭了,王爺吉人天相,定不會有事的。咱們都各自回屋去,為王爺念經祈禱吧。”
眾人紛紛點頭,都默默的垂了一陣淚,便散開了。
林寶珠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立時讓人關上房門,“你讓人送信回去,叫父親他們別輕舉妄動,王爺壓根沒事。”
小丫鬟聽得一愣,“方才不是說王爺傷的極重,只怕是不好了嗎?”
林寶珠寬了外衣,愜意的歪在軟榻上,“那不過是放出來的假消息,迷惑旁人用的手段罷了。”
小丫鬟猶不放心,“那尹氏之鑿鑿的。姑娘,是不是再看看?”
林寶珠瞥了她一眼,這丫鬟雖是她進王府后才撥到身邊伺候的,卻是林家一早就送進王府里的棋子,因她不過是個丫鬟,平日里又安守本分,是以這么些年,王府的人都沒有懷疑過她有什么不妥。待到林寶珠進了王府,這丫鬟便想方設法被分到她身邊伺候。
主仆兩個平日里行事都十分小心謹慎,故而小丫鬟的遲疑,林寶珠也十分理解。她只看了那丫鬟一眼,便淡淡解釋道:“王爺許是真的受了傷,但傷的肯定不重。屋子里也有血腥氣,但我聞得出來,那不是人的血。再有,一開始公主帶我們進去時,一切都還好好的。不過一轉身的功夫,公主便翻了臉將我們趕出來。為什么?因為她得了王爺的指令,王爺不許我們在屋里伺候!那個時候,王爺根本就是清醒著的,不過是假意扮作昏迷來迷惑人罷了。這個時候林家若是妄動,待到王爺秋后算賬,定然一個都跑不了。”
林家是攝政王一派,當初投靠攝政王,也是因為攝政王勢大壓過小皇帝,想跟著攝政王撈個開國功臣的大功勞的。只可惜不知為何,攝政王攝政這么多年,雖大權在握卻又一直沒有別的動作,還任由小皇帝活到了現在。小皇帝原先還是個屁都不敢放的傀儡,可不知怎么的提撥了翰林院一個原本默默無聞的宗正明成為丞相后,竟是一日一日的開始攬權,甚至想要親政了。
小皇帝頻頻動作,可攝政王卻并沒有像往常一樣強勢鎮壓,甚至連宗正明都活的好好的,這詭譎的局勢本就讓林家人十分不安,如今更傳出攝政王身受重傷的消息,林家的大家長林無,便是林寶珠的親爹開始坐不住了,讓人悄悄地遞了信來,想知道攝政王到底傷的怎么樣,是不是真的就重傷不治了。若是屬實,只怕就要倒戈加入小皇帝的陣營了。
這可是攸關全族性命的大事,林寶珠深知攝政王的睚眥必報與狠辣手段,自然也擔心家族選錯了隊伍最后全族覆滅。是以,自她進屋后,觀察的十分認真仔細。結合種種跡象推斷,攝政王并沒有性命之憂。
“你只管叫父親耐心等著,這幾日朝堂之上不要胡亂發,更不要與人爭執,下了朝便閉門不出。若可以,讓他稱病在家更安全些。”林寶珠加重了語氣,不容置疑的吩咐道。
小丫鬟一凜,忙低頭應了,就要退出去送信。
“等等。”林寶珠復又叫住她,“今日往外送信的人定然不少,你且等一等,明日再想法子將信送出去。想來這一時半刻的,父親應該還能穩得住。”
尹氏是個行事沖動的,說不得立刻就會將府里的情形送回家去。先前看其他人的模樣,多半也是信了尹氏的話,要急趕著送信給家里人,好讓家里人早作安排呢。
“是,奴婢明白了。”
林寶珠這才微微一笑,端起面前的茶杯來,舒適又愜意的呷了一口茶,那些蠢貨的信一送回去,沉不住氣的人自然會有所行動。背叛攝政王的下場……
此次機會,不但府里會因此少了不少女人,父親也會脫穎而出,還不動聲色就除掉了政敵,說不得還能因此一躍成為攝政王的心腹大臣,真真是再好不過的機會了。
可她呢?就算家族有功,王爺從此就能對她另眼相看了嗎?
有夏國公主在,只怕是不會的。
林寶珠面上的輕松寫意慢慢變得凝重起來,王爺如此多疑的性子,那夏國公主到底是怎么得了王爺的青眼跟信任的?
只看此番王爺身邊只她一人,且王爺受傷內情多半只有她一個人知道就讓林寶珠明白過來,那位十分不好相與的夏國公主只怕是真的入了攝政王的眼了。
林寶珠輕輕吐出一口氣來,把玩著茶杯的手指也停頓下來。
不能心急,也不必心急,她并沒有拒絕自己的示好,平日里送過去的插花以及小玩意兒,她都收下了。既然她并沒有表示出對自己反感厭惡,那么,她還是可以走繼續接近她的這條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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