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站在東宮殿外,春夜的寒意似乎要沁入骨髓。
東北方向的夜空,在他眼中仿佛被清河的烈火映紅。
他攥緊了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那細微的刺痛讓他保持著絕對的清醒。
他知道,自己布下的棋局已然啟動,但棋盤的對面,是狡詐狠戾、不惜焚毀一切的對手。每一步,都可能關乎無數生死,關乎大唐國運,也關乎他能否真正通過父皇那深邃目光的審視。
……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的清河,已成人間煉獄。
火光沖天,濃煙蔽月。
昔日還算繁華的縣城,如今街道上充斥著手持棍棒、鋤頭,甚至搶奪來刀劍的亂民。
他們眼眶赤紅,被饑餓、憤怒和有心人的煽動徹底吞噬了理智。
縣衙的廢墟仍在燃燒,散發著焦糊和一種更令人作嘔的氣味。
在混亂的核心,那些眼神兇悍、動作間透著訓練有素的“亂民”頭領,正高效地引導著這股毀滅洪流。
“鄉親們!狗官死了!但我們的糧食還在那些富戶的糧倉里!朝廷不管我們死活,太子要奪我們的根!我們只能靠自己!”
一個頭領站在高處,聲嘶力竭地吼叫,巧妙地偷換概念,將矛盾從崔氏轉向所有富戶和遙遠的朝廷。
“搶糧!活命!”人群爆發出狂熱的呼應,如同決堤的洪水,沖向那些被標記好的目標。其中,不乏一些平日里與崔氏有隙,或是在此次清查中態度曖昧的富戶。
崔氏不僅要禍水東引,更要借此良機,鏟除異己,重新牢牢掌控清河。
然而,在這片瘋狂的浪潮下,也有暗流涌動。
城西一處破敗的土地廟里,幾個面黃肌瘦的漢子蜷縮在角落,聽著外面震天的喊殺聲和哭嚎聲,臉上滿是恐懼和茫然。
“二狗哥,我們…我們真的在做對的事嗎?”一個年輕些的后生聲音發抖,“王老五他們去搶劉記布莊,聽說…聽說劉掌柜一家都沒逃出來…”
被叫做二狗哥的漢子臉上有一道疤,他眼神復雜地看著外面沖天的火光,啐了一口:“屁的對的事!
那崔家的管事當初咋說的?說只要咱們鬧起來,逼朝廷低頭,就能減租減賦,還能分糧!可現在呢?是分糧嗎?是殺人!是放火!”
“可…可咱們沒退路了…”另一個漢子抱著頭,“縣令都死了,咱們…咱們是反賊了…”
“反賊?”二狗猛地揪住他的衣領,眼睛通紅,“老子只想有口飯吃!不想當反賊!
那崔家的人藏在后面,拿咱們當刀使!
你們沒看見那些混在咱們里頭的人?他們像是餓肚子的人嗎?他們手起刀落比官軍還狠!”
廟內一片死寂,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絕望和被騙的憤怒,在沉默中滋生。
類似的小規模質疑和恐懼,如同細小的火星,開始在清河這片狂暴的燃料堆里零星閃爍,只待一陣風,便能燃起不同的火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