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到了大婚之日。
天還未亮,江宅已是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全福人孫夫人早早便到了,她笑著為江泠月開臉,用細細的絲線絞去她臉上的絨毛,口中念著吉祥話:“新娘子,開臉了,夫妻恩愛,白頭到老……”
開臉后,便是沐浴更衣,浴桶中灑滿了花瓣和寓意吉祥的香料,氤氳的水汽里,江泠月的心也漸漸被一種復雜的情緒填滿,有對未來的期盼,也有隱隱的不安。
沐浴后,孟春跟季夏捧來大婚的嫁衣,正紅底的織金云錦,上用金線、彩絲繡出繁復華麗的鸞鳳和鳴、牡丹富貴圖案,珠翠點綴,華美奪目,分量十足。在孟春、季夏的服侍下,江泠月一層層穿上中衣、里衣,最后才套上這象征身份與榮耀的嫁衣。
接著便是梳妝,妝容極為講究,敷粉施朱,黛畫眉鬢,額間貼上精致的花鈿。孫夫人握著梳子梳頭,木梳滑過如瀑青絲,口中吟唱:“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
梳成華麗高聳的發髻,戴上沉甸甸的赤金鑲寶龍鳳呈祥冠,珠翠流蘇垂下,搖曳生輝。看著鏡中那個熟悉又陌生的端莊華貴的自己,江泠月有片刻的恍惚。
江家人今天全都到齊了,江誠也難得露了面,見了江泠月臉上帶著笑,仔細一看就能看出幾分不自在。
與江誠比起來,江益跟江勤則自在多了,尤其是江勤,這么忙的情況下,季夏還給他端了一盤點心吃。
高氏瞧著臉色就有點不好看,江勤是個腦子不靈光的,也不知道江泠月看重他什么,幾個堂兄弟里,就唯獨對他最好。
此時,江勤正蹲在江泠月身邊,手里捧著季夏抓給他的果子,卻一口也沒吃,就這么看著江泠月。
江泠月側頭看著他,“怎么不吃?”
江勤郁郁開口道:“我娘說過了今天姐姐就是別人家的人了,我就不能隨意見你了。”
江泠月摸摸他的頭,“你若是想我了,就去看我好不好?”
“能去嗎?”
江泠月聽著江勤這么說,就知道別人肯定背著她跟江勤說了什么,心里便有些不悅,“別人不一定能去,但是你能。”
這話一出,滿屋子的人瞬間一靜。
江勤傻乎乎的笑了,“那我想姐姐了就去,可惜我太笨了,我爹說只會給姐姐添麻煩。”
學什么也學不好,背書哥哥背一遍,別人背十遍,他得背一百遍才成。
“那有什么關系,你是我弟弟,只要你不學壞,好好做人,勤勞肯學,在姐姐眼里就是最好的。”
江勤笑的眼睛都成了一條縫,爹娘對他很嚴厲,總說他不如哥哥,滿江家的人都說他傻,只有姐姐說他是最好的。
高氏一口氣憋在心口,臉色紅了紫紫了黑,最后一個字也沒敢說出來。
如今的江泠月可不是當初的江泠月了,這丫頭古怪得很,她看著就心里發憷,不敢輕易惹她。
站在門口的江城神色復雜,轉頭看向江益,“泠月她……真是看重勤弟。”
江益笑,“是啊,她就喜歡心思敞亮的人,江勤傻,待人赤誠,有好吃的好玩的都記著姐姐。”
曾經他與江誠是一類人,但是瞧著弟弟與泠月,他又覺得自己如陰暗中的老鼠窺伺著日光。
好在泠月拉了他一把,男人可功利卻不可失德。
真是諷刺,他讀了這么多年的圣賢書,竟不如泠月一個女子看得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