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達最近這段日子過得還行。
吳寶根和寸頭出了事后,平時以各種借口拉自己出去游街示眾批斗的次數比以前少了很多,他也得以暫時的喘息空間。
只要他平時努力干活,雖然干的都是比村民和知青們更臟更累的活,累得要死得到的工分卻比別人還少。
就連分到開墾的地,也是所有人最不喜歡的五等地。
現在的土地俺土地的肥力和水利條件、產出能力被劃分了幾個等級。
一等地是上等田,土地肥沃,土層深厚,灌溉便利,保水保肥能力強,適合種植高產作物如水稻、小麥、玉米等,產量穩定且較高,是大家爭先恐后搶著種的地;
二等地是中等田,肥力中等,多是是緩坡地、灌溉條件稍差的平地,雖然土壤稍薄但仍可穩定耕種的地塊,適合種植雜糧、棉花等對條件要求稍低的作物,產量比一等地略低一些;
三等地就是下等田了,多為坡地、沙地、鹽堿地或離水源較遠的地塊,土壤貧瘠,保水保肥差,還容易受到旱澇影響,被村里人用來種植耐寒耐貧瘠的作物比如高粱、紅薯、豆類等,產量低且不穩定;
四等地更差,種出來的作物產量更是少得可憐;
五等地就更不用說了,在陡峭的山坡,幾乎沒有人肯去種,離水源很遠,薄薄一層土下面全是礫石,一鋤頭下去嘎嘣響。
別說灌溉,連自然降水都存不住——下點雨就順著坡流走,天旱半個月就裂得能塞進手指頭。
被種了高粱,產量低得可憐,好年景一畝能收幾十斤,連一等地畝產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差年景可能顆粒無收。
最重要的是,同樣干一天,種一等地能記10工分,種五等地卻只能記5工分。
挑水爬陡坡,耕地犁根本拉不動,得用镢頭、鐵鍬一點點刨,薅草時蹲在坡上,腰累得直不起來,還得提防滑坡滾石。
但即使是這樣,張明達仍保留著心中那一點微薄的希望。
這段時間,那個好心人還是會時不時偷偷送東西到牛棚,有時候還會夾上一張小紙條,鼓勵他堅持下去,黎明就在眼前。
雖然他很想知道對方是誰,但對方每次都是靜悄悄的來又靜悄悄離開,他根本沒有機會見到恩人的真面目。
但他在心里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堅持下去,不能放棄心中的希望,好好活下去,以后報答恩人。
他聽說今天有個省城里下來的農業專家來鎮上給農民講課,他跟大隊長請了一上午的假,專門來聽課,想請教一下專家如何改良五等地的狀況。
聽了一早上的課,收獲頗豐。
聽完課他就想著趕緊回去,趁著下午的工夫去地里看看,試試專家說的那個先把水留住的問題,在坡地挖幾個魚鱗坑和水平溝,看看能不能留住水。
張明達邊琢磨邊往回走,卻在路過鎮廣播站旁邊的巷子時腳步一頓忽然停下!
此時正是日上中天,太陽把路面曬得發黏,風里裹著點楊絮,慢悠悠打著旋兒。
張明達腳邊的影子縮成個黑黢黢的圓點,像塊被踩扁的煤渣。
他眼睛死死盯著巷子深處那扇剛被關上的破舊木門,剛剛在眼前一閃而過的情景在腦海里不斷震蕩。
剛剛那個被兩個黑衣男人抬著進去的女人,那張出眾的臉蛋太過顯眼了,他一眼就看出那是宋家的兒媳婦葉西西。
心中大叫不好,宋硯洲這才回部隊多久,就有人把主意打到他媳婦的身上了,這還怎么得了?!
張明達急得后脖頸的汗唰一下全出來了,順著粗布襯衣往下淌,衣服布料黏在脊梁骨上,像被毒蛇劃過。
怎么辦?怎么辦?
一個嫩生生的小媳婦被兩個男人這樣拖著進去房子里,會遭遇什么可想而知,時間上已經容不得他出去搬救兵了。
張明達一時像被大火炙烤,太陽穴鼓鼓作痛。
腦子里一時想著就這樣貿貿然沖進去,他是不是那個軍裝男人的對手?
但更加緊迫的一個念頭一直催促著他,趕緊,趕緊救人,否則來不及!
最后,他一咬牙,攥著拳頭就往巷子里面沖,身上帶著的搪瓷杯在挎包里撞得胯骨生疼,他卻顧不上了,邊跑邊大聲叫喊,“救命啊!有人販子!大家快出來幫忙!”
“來人啊!快報公安!人販子搶人了!”
他吼得嗓子發劈,一嗓子吼下去,也來不及看是否有人聽到聲音出來看看情況,他一個箭步沖上前,往那扇木板門一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