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四百八十寺的神佛步步緊逼。
無數尊雕塑垂目看他,慈悲又不解。
他亦不解。
池水將他吞沒。
陡然間,他看到了她。
她伸出手去,欲救他脫離苦海。
他卻微微凝眸,抓住她手的那一刻,卻猛地用力,將她也拖入那池水之中。
她的臉上亦露出惶恐與不解。
唇瓣輕顫,她眼中含淚,被他按著腰身,顫抖不堪。
她無措地、慌亂地、甚至有些茫然地喚了他一聲。
“夫兄……”
“嗤——”
苦海漲潮,將兩人淹沒。
容諫雪的胸口劇烈起伏著,他低頭,那抹青綠的小衣被他壓在那里,褶皺污濁。
他一只手撐著床榻,眸色陰郁冷沉,半分光亮也不得窺見。
神佛救不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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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驚絮倒是睡得很好。
清早是被紅藥叫醒的。
紅藥一邊侍奉著裴驚絮起床,一邊憤憤不平道:“姑娘,您是沒看見,今早二公子讓膳房拿了他和白氏還有那兩個孩子的早膳,全然沒備下您的。”
裴驚絮微微挑眉,不氣不惱:“膳房沒早膳了?”
紅藥愧疚地搖了搖頭:“沒有了,本來膳房準備的是足夠的,只是那白氏說糯糯體弱挑食,一個小孩兒拿走了三五個人的餐食。”
裴驚絮輕笑一聲:“那沒辦法了,只能去東院蹭飯了。”
因著容玄舟“死而復生”,平安歸來,那些喪期自然就不用守了。
是以今日一大早,容氏夫婦以及容府上下都穿了鮮艷喜慶的衣服,看上去十分亮堂熱鬧。
紅藥也笑笑:“姑娘要不要穿您從前喜歡的那件紅裙?這一年多里,姑娘您的衣裳都太素了。”
“不必,”裴驚絮漫不經心道,“還是穿那件素白長裙就好。”
——她要讓容諫雪知道,即便容玄舟如今回來,她也沒有忘乎所以,將那點“愛”表現得人盡皆知。
換了衣裳,裴驚絮推門而出。
走過長廊,裴驚絮一眼就看到了在庭院用膳的“一家人”。
那個叫糯糯的女童身體似乎好了些,乖巧地坐在容玄舟的腿上,幾個人坐在梧桐樹下,有說有笑地吃著早膳。
聽到這邊的動靜,容玄舟循聲看了過來。
臉上的笑容冷了幾分,容玄舟微微擰眉,對著裴驚絮道:“怎么起的這么晚?快來用早膳。”
裴驚絮沒吃飯,不太想在他們面前表演。
微微頷首,裴驚絮輕聲道:“不必了,夫君與白姑娘自便就好。”
容玄舟聞,臉色有些難看。
他腿上抱著糯糯,聲音冷沉:“裴驚絮,你能不能不要得寸進尺了?”
裴驚絮面露不解:她怎么了?
容玄舟沉聲:“疏桐讓膳房備下了這么多早膳,你一口不吃,到底是在跟誰耍脾氣?”
裴驚絮輕笑一聲,放眼望去。
“夫君所說的‘備下早膳’,就是指你們吃過的剩菜剩飯嗎?”
這段時間被容諫雪養得驕縱了些,裴驚絮的脾氣一時沒收住,反問了回去。
“裴驚絮!”
容玄舟放下糯糯,“騰”的起身!
“疏桐好心為你準備早膳,你坐享其成不說,竟還挑上理了!?”
一旁的白疏桐見狀,急忙起身:“玄舟哥哥,是我沒有提前打聽好姐姐喜歡什么,你們夫妻別因為這點小事生氣……”
“疏桐,你不必跟這種人講道理!”容玄舟冷聲,“她自小便嬌生慣養,挑剔得很,不過是想耍小性子,與你無關!”
裴驚絮一襲素白長裙,晨光熹微,灑在她的衣裙之上,仿佛給她披了一層柔和的輕紗。
她剛想要反駁什么,但掃了一眼院門外走近的人影,立即低下頭去,眼中噙淚。
“夫君,妾在你心中,就是這樣的人嗎?”
她顫著聲音,不甘地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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