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離弦,破雨而來。
裴安耳廓微動,閃電般移到裴肅身后,雪亮刀光在空中劃出一道凌厲弧線,將來襲的箭桿被劈成兩斷。
箭頭那端擦著裴肅的衣角釘入車駕,尾端猶在震顫。
裴肅斜眼看過去,幽深瞳眸映出箭頭凝起的那點寒光,又散在兜頭澆下來的雨水之中。
居然還有后手。
是誰這么想要他的命?
楚越將擒住的刺客活口一掌劈暈,隨星羅衛簇擁上來,形成人墻,將裴肅護在后頭。
咻咻咻,箭雨接踵而至。
這次不是弩箭,而是角弓射出的長箭,射程更遠,勁力更足,勢如破竹。
箭上有毒,接連兩名星羅衛被射中,很快倒地沒了動靜。
幾乎凝成實質的殺意在雨林間層層疊加,形勢不容樂觀時,馬蹄聲踏著厚云中的悶雷極速逼近。
曾在裴肅身邊護衛過一陣的星遙率隊在前,飛快來到裴肅旁邊。
楚越正要松口氣,忽然聽到身后響起急切的呼喊,“大人!”
他一扭頭,就看到裴肅靠著星遙往后倒,右手用力按著胳膊。
星遙迅速將人弄進車廂,楚越跟著進去,很快,焦急呼喊傳出,“大人,撐住啊!”
口哨聲響起,林間弓手分散遁去。
箭上淬了劇毒,見血封喉,裴肅既已中箭,活不成了。
雨一直下,將京郊官道上的血跡沖進泥濘,也將宮城殿宇的脊線澆成朦朧的一道黛影。
御書房內燭火通明,皇帝埋首燈下批閱奏章,挺直的腰背不知何時彎垂下去,又在察覺后發力挺直。
某一刻,御案前三步之地的陰影仿佛活了過來,一陣極輕微的氣流拂動,燭火跳了跳,又很快歸于靜立。
一道純黑的人影悄無聲息的伏跪于地,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與御案投下的陰影融為一體。
身形利落如刀,低垂的頭顱看不到絲毫面容,只露出一段冷肅的頸線。
皇帝并未抬頭,甚至連筆鋒都不曾停滯,“講。”
“啟稟陛下,已經查明,胡人潛入時在暗中相助的人乃是武庫司郎中王治。”
朱筆無聲劃過紙面,皇帝眸光驟沉。
武庫司郎中掌管廢舊軍械及路引關令核銷,借職務之便,弄幾個胡人入境,確非難事。
黑影聲音平穩得沒有任何情緒起伏,語速快而清晰的將追查過程逐一道來。
暗網齊動,終于在南州找到了雪災時期胡人藏身的偏僻小院,繼而順藤摸瓜,查到是一個雜耍班將胡人掩護入境。
這些胡人偽裝成表演時的‘巨人基’混在其中,若遇嚴查,便借喪葬隊伍藏身棺木,一路南下深入腹地。
從雜耍班切入,層層抽絲剝繭,最后找到這個王治。
“王治府中設有密室,珍寶甚多,且有胡部金鋌五十枚;后宅一妻九妾,吃穿用度頗為奢靡,遠非五品之俸可供。綜合研判,應是王治為胡人金銀所惑,利用職便,為其潛入大開方便之門。”
將落好批注的奏折放至一旁,皇帝又打開一本新的,一目十行的掃完,筆尖再次落下。
“繼續追查王治背后可有推力,其他的按老規矩辦。”
“是。”
話音剛落,僅聽見極輕微的衣袂的摩擦聲,那道伏跪于地的黑影已然消失。
一連將奏疏處理過半,皇帝才擱下筆,身體后坐回靠,疲憊的捏著眉心。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真是一件比一件難。
他站起身,活動著發僵的胳膊和肩頸,緩步走到窗前,望著聲勢浩大的雨幕,眼底波濤暗涌,眉心不自覺的擠出兩道深刻的豎紋。
吳盡從外頭進來,躬身奉上茶盞,“雨大濕氣重,陛下注意龍體呀!”
皇帝將茶接過去,指腹輕輕摩挲杯沿,凝望著界限模糊的天地。
早上還春光大盛,轉眼就降下這樣一場雷雨,也是奇怪。
“什么時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