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的天,像是被一層化不開的濃墨籠罩著,陰沉而壓抑。
胡驍的使團,就在這樣一片愁云慘淡中,踏入了越王府的地界。
與去時的三百親衛、前呼后擁相比,歸來的隊伍,只剩下不到兩百人,一個個垂頭喪氣,甲胄不整,仿佛一群打了敗仗的殘兵。
沿途的兵將和官員看到這副景象,無不心中駭然,各種猜測和流,已經先于胡驍的腳步,在王府內外悄然傳開。
越王府,議事大殿。
胡文雍端坐在王座之上,臉色陰沉得能擰出水來。他已經等了整整一個時辰,殿下的文武官員們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自從那份該死的《告南境書》傳開之后,整個南境的輿論風向就變得極其詭異。
以往百姓們提到他南越王,無不帶著敬畏和尊崇。可現在,茶館酒肆里,街頭巷尾間,總能聽到一些竊竊私語,那些關于“木桶渡江”“鐵骨文心”的故事,像野草一樣瘋長,怎么也禁絕不了。
他派人查封了十幾個私印文章的窩點,抓了幾百個說書先生和傳唱的藝人,可非但沒能壓下這股風潮,反而激起了更大的反彈。
百姓們不敢明著說,便用眼神,用沉默,用那種敢怒不敢的表情來對抗。
這種無形的壓力,讓胡文雍如坐針氈,他迫切地需要一場勝利,一場來自上京城的勝利,來扭轉這該死的局面。
他要把孟淵那二十八個叛逆的頭顱掛在越王府的旗桿上,他要林風那小皇帝的道歉詔書貼滿南境的每一個角落,以此來證明,他胡文雍,依然是這片土地上說一不二的王!
“報——”殿外一聲長長的傳報,打斷了胡文雍的思緒。
“啟稟王爺,胡驍將軍,回來了!”
“宣!”胡文雍猛地站起身,眼中迸發出一絲期待的光芒。
很快,胡驍失魂落魄地走了進來。
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王叔……侄兒……侄兒有負王叔重托,請王叔降罪!”
看著他這副模樣,胡文雍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殿下眾臣也是一片嘩然。
“怎么回事?胡驍將軍這是怎么了?”
“看他樣子,莫不是在上京城吃了虧?”
“不可能吧?他可是代表王爺去的,那小皇帝敢不給面子?”
胡文雍強壓著心中的不安,厲聲喝道:“抬起頭來!哭哭啼啼,成何體統!說,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林風那小子怎么說?孟淵那些逆賊,他交是不交?”
胡驍緩緩抬起頭,那張憔悴不堪、寫滿了屈辱和恐懼的臉,讓胡文雍的心又沉了幾分。
他哆哆嗦嗦地從懷里掏出一卷用明黃色綢緞包裹的東西,雙手高高舉過頭頂。
“王叔……林風……他沒交人,也沒道歉。他……他還讓侄兒,給您帶回來一份‘禮物’……”
一名侍衛連忙上前,將那卷東西呈給胡文雍。
胡文雍一把扯開綢緞,露出了里面那道刺眼的明黃色圣旨。
當他看到“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那幾個字時,瞳孔驟然一縮。
當他一行行地看下去,看到那“三罪并罰”的誅心之,看到那句“有此三罪之王,當奉否?有此行徑之臣,當留否?”時,他只覺得一股血氣直沖腦門。
“噗——”
一口鮮血,猛地從胡文雍口中噴出,染紅了那道誅心的圣旨。
“王爺!”
“王叔!”
大殿內頓時亂作一團。那名山羊胡幕僚第一個沖了上去,扶住搖搖欲墜的胡文雍,急聲喊道:“快!快傳醫官!”
胡文雍一把推開他,雙目赤紅,狀若瘋虎。他死死地攥著那份圣旨,那張紙被他捏得不成樣子,仿佛他想捏碎的,是林風的喉嚨。
“豎子!豎子欺我太甚!”
一聲凄厲的咆哮,響徹整個越王府。
他本想借“問罪”之名,反將林風一軍,在道義上占據主動。可他萬萬沒想到,林風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直接掀了桌子,用一道更狠、更毒的圣旨,把他釘死在了不忠、不仁、不義的恥辱柱上!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政治博弈了,這是赤裸裸的宣戰!
而且是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向整個南境,乃至整個天下發出的宣戰檄文!
“好……好一個林風!”胡文雍怒極反笑,笑聲中充滿了悲涼和瘋狂。
“他不是問南境軍民嗎?他不是問天下士子嗎?好!本王就讓他看看,這南境,到底是誰的天下!”
他猛地將那份染血的圣旨摔在地上,用腳狠狠地碾了碾,嘶吼道:“傳我王令!全境戒嚴!所有與北方通商的關口,一律關閉!凡有私藏、傳播上京妖者,一經發現,滿-->>門抄斬!”
“王爺,三思啊!”山羊胡幕僚臉色慘白,跪地哭諫。“此舉無異于自絕于天下啊!這正是中了那林風的奸計,他巴不得我們這么做,如此一來,他便有了出兵的口實啊!”
“滾!”胡文雍一腳將他踹開,雙眼通紅地掃視著殿下噤若寒蟬的眾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