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爺,老爺讓您送茶進去。"
老管家的布鞋停在別院的門檻之外。其腳邊的青石磚不知何時有了許多裂隙。
像這樣的石磚在這間別院附近還有很多。和正院以及祠堂那邊不同,這邊的不雅之景并不會影響張家這大家族的顏面。
管家手里托著一只茶盤,盤上放置著銀質的茶壺,壺中倒影此刻正映襯著少年蜷縮的倒影。盡管已經到弱冠之年,但少年衣服的尺寸卻仍像幾年前的。袖口磨毛的線頭就像是流浪動物梳不整齊的毛發。
“知道了。"少年輕聲應道。他收起手里一直在剝的苦杏仁,邁著有些疲憊的步子,從管家手里接過茶盤。
別院去書房的路他再熟悉不過。只是在小時候,他一直不明白,為何父親總讓他去送茶。
這條路并不算近。甚至還要穿過一座露天的石橋,在下雨天,石橋上的青苔未經打理,格外難走。
他只依稀記得,每次去送茶時,那位受盡寵愛的堂弟也總會在書房里。堂弟在書房坐著主位,就連父親也要退在一旁。
今日當然也是如此……
書房里焚香的煙霧織成蛛網。少年剛走進去時險些沒看清路。一個踉蹌后,他險些摔倒,但被某人托住肩膀扶住,然后,他便看見那雙讓人覺得沒那么愉快的桃花眼。
“堂兄,連走路都在發抖?"
“還是說,作為張家人,在別院住的太久,讓你都沒學會該如何走路?"
他用戲謔的語調說道。似乎在他口中,這只是個尋常玩笑。他可以隨意倚靠在父親最愛的鎏金紅漆木書桌上,書桌上還堆放著最近張家正在忙碌的碼頭擴建計劃以及交易對象。
只不過,少年注意到,在這些寫著計劃的紙張背面,此時都被某人用筆墨繪上了帶著稚氣的涂鴉。
至于父親,那個總是在自己面前威風凜凜的人,此時正一不發,彎腰在旁磨墨。
“聽說堂兄向來喜歡吃杏仁,正好,我前幾天從母家那兒拿了些上好的來自新大陸的巴旦木回來,堂兄你也嘗嘗。"
堂弟翹著二郎腿坐回到書桌后。等少年將茶盤放在書桌上,他從那堆紙張里推出來一盒精致的果盤。
果盤里的杏仁各個小巧飽滿,那最難應付的種皮也都被摳掉了。散發著一股炒制過后的特別的芬芳。
是高級貨,比別院里的那些苦杏仁要高級不少。少年只是看了一眼便明白。
這樣想著,他低下頭,輕聲回答道:“這么好的東西我哪有福氣享受,還是先拿給父親嘗嘗吧。"
“你莫非怕我在里面下毒?"堂弟聽聞,嘴角勾起狡黠的笑。
他立刻抬頭,眼中流露出一絲驚惶,但還沒等開口,后腦勺便感覺到一陣重壓,他被某人呼了一巴掌。
他跌倒在地,等回過神來再去看時,便看見父親對他怒目而視。
“怎么和你堂弟說話的?"
“這可是從那家族里拿出來的東西,是一等一的好貨,還被你嫌棄上了不成?”
“我……”
“算了,叔叔,既然堂兄不喜歡,那就按他所說,送給你吧。"他一邊說,一邊將那盒杏仁扔在地上。
精致的盒子一時間發出仿佛要散架般的聲響。
但父親對此并不惱,反倒急忙趴在地上,去收拾那只裝杏仁的盒子。他一邊收拾,喉間一邊發出悶笑。
這實在讓人費解……作為家族族長,父親向來把尊嚴和顏面掛在嘴邊。但現在他這副趴在地上的模樣,又哪有幾分他平常教導的模樣?
是什么東西讓他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