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匠將新的青銅片丟進爐火里。
他轉身蹣跚挪動義肢。他剛打完一口鐵鍋,現在需要休息。
隨手拿過桌上放著的濃茶,輕抿一口,然后,他便看著鐵匠鋪外的陽光嘆息。
從桌子抽屜里抽出來一本書。放在手上,讀了片刻,又像是想起什么,他起身繼續緩緩挪動步子,朝鐵匠鋪屋后走去。
卡爾科薩村的木屋式樣在某種程度上也遵循東國制式。
每個木屋后都帶有一個地窖。這些地窖會在冬天來臨時,成為儲藏蔬菜的倉庫,幫助越冬。
聯邦的天氣正是以大都會為分界線的。大都會以北,那里的冬天總是又難又漫長。
鐵匠打開地窖的鎖。順著臺階一路往地窖里走。地窖里放了把鏟子,他順手拿來,然后一鍬鏟在土里。
土里有東西,但他卻不在意,只用最快速度在土里挖出坑后,走到一邊,將放了有段時間的蔬菜埋進地里。
他保持跪拜姿勢。開始用手代替鏟子,往坑中鏟土。
但忽然間,他像是覺察到什么,開始回首,向地窖入口看去。
一個陌生的面孔,雖然也是東國長相,但顯然,這年輕人的穿衣風格已經徹底和這個國家融合。遠遠看去,倒不像是個東國人,而像是這片土地上的新貴與紳士。
這年輕人正蹲在地窖口,饒有興致地看他這邊的動作。
“這是某種古老的習俗?”飾非說的是東國語。
事實上,鑒于之前在百老匯和秀秀交流時,他說自己聽不懂東國語,飾非自來到卡爾科薩村之后便也一直說哥倫比亞語。
不論和關老爺交流,還是剛才詢問花花。年輕的移民會逐漸淡忘自己的文化和根,但眼前這個老鐵匠身上,不該有這種問題。
果然,飾非見鐵匠眉眼微動。他顯然聽明白自己話里的意思。
他轉頭,繼續往坑里鏟土:
“在新大陸的土地上,來自舊大陸的移民點燃蠟燭,慶祝源自舊大陸的五朔節來迎接春天和生機。”
“怎么,允許那群洋人做這種儀式,就不允許東國人做了?”
“這是儀式?”
“將蔬菜和貢品埋進土里,東國人尊敬土地,供奉家宅里的家仙。希望這村子和家能得到家仙的保護,這并不值得多嘴吧,年輕人。”
“當然,我是個很傳統的人。只是好奇,您怎么知道,埋在這里,那所謂的家仙就能享用到。”
“傳統有傳統的道理,規矩就是這樣。倒是先生您這樣擅自闖進別家后院,來指點這些,反而壞了規矩吧。”
“――我之前在村子里可沒見過您。”鐵匠臉上帶了些慍色。說完他就要起身。
飾非倒也不惱,將路讓開,方便本就跛腳的鐵匠從地窖里爬出來。等鐵匠經過他身邊時,他聳肩道:
“我是被人邀請來村里做客的。”
“邀請做客?村子里的人和外面可幾乎都沒交集,哪來的機會邀請人做客?”
“幾乎沒交集,但總還是有人會出去交集的,我是秀秀的客人。”
聽見秀秀的名字,老鐵匠原地一怔。他看著飾非皺起眉頭,飾非踱步走開,視線越過木屋旁的籬笆,看向村莊外的苞谷地。
“您救過秀秀。在一場所謂的人販子拐賣里,您這條腿也是那時候斷掉的。”
“哼,過去那么久的事,現在提它干嘛?這條腿斷了也就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