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班長一頭闖進院子,黑黝黝的臉上滿是汗水和焦躁,他手里捏著一頂油膩的鐵路工作帽,像是抓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周班長,你先喝口水,慢慢說,出什么事了?”葉凡遞過去一把椅子,又給倒了碗晾涼的白開水。
周班長也顧不上客氣,“咕咚咕咚”一口氣灌下去半碗,抹了把嘴,這才喘著粗氣說:“葉老弟,出大事了!你們的石頭,把我們的機器給整壞了!”
“什么?”一旁的趙衛國眼珠子都瞪圓了,“不可能!咱們的石頭硬是硬,咋還能把鐵路的機器給整壞了?那可是鐵家伙啊!”
周班長苦著臉,一拍大腿:“問題就出在這兒!太硬了!你們這‘鐵石頭’,比他娘的鋼板還硬!我們用它鋪了十幾公里的道床,效果是真好,火車開過去,穩穩當當,一點不帶晃的。可問題也來了,我們工務段的搗固車,就是專門把道砟石砸實、找平的機器,那搗固鎬下去,砸在你們的石頭上,跟砸在鐵砧上一樣,火星子直冒!這才半個多月,我們一臺車上的八個搗固鎬,全都干卷刃了!還有一個,直接崩斷了!”
他從隨身的帆布包里,掏出一個沉甸甸的金屬零件,往桌上一放,“哐當”一聲。
那是一個原本應該很尖銳的合金鎬頭,此刻卻像個被砸扁的蘑菇,頂端布滿了裂紋和缺口。
“你們看,就成了這副德行!這玩意兒,一個就得上百塊,還是從德國進口的!我們段長知道了,把我罵了個狗血淋頭,說我要是再敢用你們這石頭,就扒了我的皮!這不,連夜讓我來跟你們說,這生意……怕是得停了!”
此話一出,院子里剛剛還喜氣洋洋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李金虎的眉頭緊緊鎖了起來。
采石場現在可是村里的經濟支柱,鐵路工務段更是最大的客戶,這要是斷了供,村里的收入立馬就得少一大截。
趙衛國更是急得直搓手:“這……這可咋整?石頭硬還有錯了?這叫什么事兒啊!”
柳如雪和柳如霜姐妹倆也站在一旁,小臉上滿是擔憂。
尤其是柳如霜,她剛剛才領了“勘察資源”的任務,準備大干一場,沒想到產品就先出了問題。
整個院子里,只有葉凡依舊保持著鎮定。他拿起那個報廢的鎬頭,在手里掂了掂,又用手指敲了敲,發出沉悶的金屬聲。
他的腦海里,前世那些與各種工程材料打交道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周班長,”葉凡放下鎬頭,緩緩開口,“問題我聽明白了。不是我們的石頭不好,而是太好了,好得超出了你們設備能夠承受的范圍。對吧?”
周班長愣了一下,琢磨了半天,覺得理兒是這么個理兒,可這并不能解決問題啊。
“話是這么說,可機器壞了是事實,段長發火了也是事實。葉老弟,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人,你看,這事兒……還有沒有啥挽回的法子?”
他其實也不想斷了這門生意,黑山屯的石頭價格便宜量又足,關鍵是葉凡這人處事敞亮,合作起來舒心。
葉凡沒有立刻回答,他走到那堆從采石場拉來當樣品的石頭前,拿起一塊黑得發亮的“鐵石頭”,又拿起一塊顏色稍淺、夾雜著些許綠色斑紋的“廢石”,兩塊石頭在手里掂了-掂。
“如霜。”他突然喊了一聲。
“啊?在呢,凡哥!”柳如霜連忙應道。
“你過來。”葉凡把兩塊石頭遞給她,“你用你學的知識,給我分析分析,這兩塊石頭,有什么不一樣?”
柳如霜接過石頭,有些緊張,但在葉凡鼓勵的眼神下,她還是定下心來,仔細地觀察。
她拿出隨身帶著的小地質錘,分別在兩塊石頭上敲了敲。
“這塊黑的,”她指著那塊“鐵石頭”,“聲音清脆,斷口是貝殼狀的,質地非常細密,硬度很高,應該是咱們的‘磁鐵石英巖’,里面的石英顆粒和磁鐵礦顆粒結合得太緊密了,所以又硬又脆。”
她又拿起另一塊:“這塊顏色淺的,敲擊的聲音要悶一些,斷口比較粗糙,韌性好像更好。里面這些綠色的礦物……好像是角閃石或者綠泥石。這種巖石,應該是角閃巖或者變質玄武巖。它的硬度可能比不上磁鐵石英巖,但是……但是不容易被砸碎。”
她一邊說,一邊翻著腦海里的知識,越說越流暢。
“說得好!”葉凡眼中閃過一絲贊許,“一個極剛,一個帶柔。一個硬度高,一個韌性好。周班長,你說,如果我們把這兩種石頭,按一定的比例摻在一起,再鋪到鐵軌下面,會怎么樣?”
“摻在一起?”周班長和李金虎、趙衛國都愣住了。
葉凡解釋道:“你們的搗固鎬,之所以容易損壞,是因為它所有的沖擊力,都作用在了一個個堅硬的點上。這就像用錘子去砸鐵塊,力全都硬碰硬地反彈回來了。但如果我們在這些硬點子周圍,填充上一些有韌性的、能稍微吸收一點沖擊力的石頭呢?當搗固鎬砸下去,一部分力被硬石頭撐住,保證了道床的強度;另一部分力,則被那些韌性好的石頭吸收、傳導、分散掉了,形成一個緩沖。這樣一來,既保證了路基的穩固,又能保護你們的設備。這就叫‘剛柔并濟’。”
這番話說得深入淺出,連趙衛國都聽懂了七七八八。
“哎?你別說,凡娃子這法子,聽著好像還真有那么點道理!”
周班長也是個常年跟石頭打交道的,腦子一轉就明白了其中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