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稚將翡翠玉盒一拍,按在桌案上,吼道:“你以為我會輸么?你睜眼瞧瞧,天命鏡現下可是在我手中,我還有轉圜的余地!我永遠也不會輸!你不用看我的笑話!”
“是,你永遠不會輸。”我將手蓋在她冰冷的手背上,輕聲道:“為何動這么大的火氣。”
她愣住,目光落到我牽在她的手上,呢喃道:“洛。”
不過她的表情很快就變得警惕起來:“你今日怎如此乖巧?你恨我,往常我每次來,你從來都不同我說話。”
我譏諷地笑:“怎地?你覺得我如今這么一個被你囚禁的廢人,連走路都走不穩當,還會對你不利么?”
她似又被噎住,轉而握著我的手,語氣軟了下來:“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只是道:“今日中秋,團圓之日。你用過飯了么?”
她惱然道:“吃不下,還不曾。”
“我喂你罷。”
她這下完全愣住了。
“不要便算,我自己吃。”我低眉,開始取碗筷,接著午膳。
她站起身,挨著我身旁坐下,目光灼灼地望著我。
我心里厭棄她,憎恨她,卻突然又有些可憐她。
她輕聲道:“好。”
我閉了閉眼,復又睜開,夾了菜,細致地喂給她吃,在此期間,她的目光一直不曾從我面上挪開。
斟了盞酒與她,她抿了一口,驀地捉住了我的手,臉頰緩緩地朝我靠了過來。
我配合地一動不動。
眼見她的唇大抵要貼上來,我驀地伸手,準確地點住了她的穴位,她的身子瞬間凝固,在她沒有出聲叫喊之前,我已然又將她的啞穴給點住了。
她眼里似要噴出火來,頓在那里,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時間緊迫,我不再看她,而是即刻站起身來。
在旁侍立的朱萸朝我點頭示意,隨我一起走到門邊。我在她身旁立著,她略微推開一條縫,探頭出去,故作嬌羞地對外頭守衛的兩名修羅死士道:“兩位大哥,主上她喝醉了,宮主叫我出來吩咐一聲,央你們將她扶回去。”
兩名死士一聲不吭,朱萸讓開一條道,他們便一前一后地走進來。電光火石之間,朱萸將門合上,我欺身上去,一人一下,利落點倒。
“宮主,快些穿,免得外頭起疑。”
朱萸催促著,兩人將身上外衫褪了,換上修羅死士的黑衣,同時將他們二人臉上的修羅面具扣在臉上。
朱萸把盛天命鏡的翡翠玉盒裝進食盒中,拎在手里,姽稚眼睛瞪圓,看著我們方才的一舉一動,那種神情,大抵是要將我千刀萬剮。
我走到她面前,摸出匕首,揚手一揮,將左手的小指斬下。
血淋淋的斷指滾在她地上的衣擺處,她駭得面色慘白,我則眉頭不皺一下地冷道:“我走了。這只小指,是給我爹爹的,也是給你的。今日斷指為誓。姽稚,我活在這世上一日,便會恨你一日,我若不死,恨便不休。”
朱萸嚇得直哆嗦,慌忙過來,倒了止血的藥粉在我斷指處,火急火燎地進行包扎。我不愿多做耽擱,忍著疼痛,戴上黑色手套,與朱萸一同推門而出。
有修羅死士的衣衫與修羅面具的遮掩,一路走得很是順利,只是快到鬼林時,卻被卓段暄尖聲細氣地叫住了。
“站住。鬼林乃是煙云海禁地,你們兩個,去那做什么?”
我和朱萸腳步頓住,沒有回頭。
身后腳步聲雜亂,顯是卓段暄帶了一批人出來巡邏。
“左邊那個,你手上提著什么東西?”
朱萸不敢回答,修羅死士俱都是男子,若是一開口,女子的聲音便要暴露。
腳步緩緩靠近。
卓段暄歷來精明,我在心中思量萬千,卻聽他在后猶疑朱萸道:“修羅死士選拔時,身高皆有界定標準,什么時候有這么個矮個子混進來了?”
我蹙眉,帶起朱萸快速往鬼林疾奔。
身后一時大亂,卓段暄聲嘶力竭的尖叫響了起來:“來個人去吹塔樓號角,有叛徒闖進鬼林!其余的人,給我追!”
耳邊呼呼風聲,朱萸不會武功,我只能牽著她奔走,如此,腳程被拖累了不少。
后面實在無法,我只得將朱萸負在背上,閃進鬼林深處。
鬼林陰氣森森,自古便是煙云海禁地,暗藏殺機,先前阿姐便是沿著這鬼林暗道離開煙云海。
地上藤蔓縱橫,身后追捕隊伍的號角與吶喊聲刺破天際,越逼越近。我渾身冷汗直冒,差點被那些藤蔓絆倒,朱萸在我背上,拿手拭了下我的臉,驚道:“宮主你臉怎么這般冷?”
我喘息著,道:“閉嘴。”
寒氣慢慢溢出來,背著朱萸,磕磕絆絆地奔了一陣,朱萸忽然叫道:“宮主,你放我下來,我是個累贅,這樣走,我們兩個都走不了的!”
“再說話……我把你吊樹上去。”
“宮主,我肚子疼!”
我無奈,只得將朱萸放下,尋個地方躲著。下意識拿手去搓揉已經凍得麻木的胳臂,側耳靜聽之下,能聽到卓段暄領著的那一大批人的腳步聲正刺耳地在遠處響起。
朱萸別過身去,不曉得她在做些什么,我凍得直打哆嗦,兩眼發黑地催促道:“阿萸……我們得走了。”
“宮主,我肚子疼,揉一揉就好。”
朱萸轉過身,面上無甚血色,笑道:“走罷,宮主。”
我穩住身形,打算去背她,她將手上拎著的天命鏡遞給我,一面自個往鬼林深處跑了起來,一面道:“宮主別背我了,我自己能跑。這東西好重,你幫我拿著。”
實際上,我寒癥已然開始發作,當下并無多少氣力再去負她,見她執意如此,只得作罷。
兩人一路飛奔,朱萸跟在我身后,扯了扯我的腰帶,氣喘吁吁道:“宮主,我們還有多久才能出去?”
“很快。”
“出去后……阿萸也會好好侍奉宮主的。阿萸不想嫁人,宮主莫要再將我說給別家男子了。”
我的冷汗濕了衣衫,神智已經有些不清,只是道:“自然。”
“阿萸會永遠陪著宮主的。”
“恩。”
四面宛若風聲鶴唳,我跌跌撞撞地往前,踏過一個長滿雜草的水坑,道:“阿萸,你累了么,我來背你罷。”
身后沒有回答。
我怔住了。
“阿萸?”
我停下腳步,回頭看。
沒有人。
“阿萸!”
我明白過來,手頹然往下落,驀地感覺腰帶處正飄過來什么物事,觸到手腕肌膚,麻麻癢癢的,好似是一條絲巾,忙伸手取下。
絲巾上潦草地用地上黑泥塊寫了幾個小字,歪歪扭扭的:“宮主不怕,走。”
鬼林里安靜了下來。
不知名的繁茂枝葉遮天蔽日,壓蓋下來,分外昏暗。
我無法看清這飄渺前路。
亦不能回頭去看。
時間,為我囚牢。
作者有話要說:洛神番外,全部完結。
行文至此,絕大部分的問題,我都解釋清楚了,脈絡也清晰了。
如果有我解釋到,卻還不清楚的,也許……客官,你需要再仔細看一遍哦。被拍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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