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那下一塊黑色石板,不曉得是實還是虛。我穩住心神,將將又邁了一步出去,腳下終究是踩得穩當,不曾踏空,不由在心底暫且舒了一口氣。
這時,身后有人攥住了我被束縛的手,隨即開始拆解上面纏繞的軟鞭來。
我回過頭,看著替我松綁的洛神,勉勵動了下手腕,道:“不用松,這樣挺好,能管住我,我自己是不成的。”
“沒有手臂來平衡身子,走路總會搖晃。”洛神兀自將軟鞭解了,收在手中,抬眼瞧我,淡淡道:“你且弄清楚,你究竟是要這軟鞭管著你,還是要你自己管著你。”
她從未這般嚴肅冷淡地同我說話,即便是方才,也不曾。
靜然半晌,我輕聲點頭:“我曉得了。”
其實我最希望的是,你能管著我。
澀然地繼續往前走。眼前腳下當真只有一塊四四方方的石板,十分狹窄,懸于萬丈瘴氣深淵之上,這種感覺比高空走單索還要恐怖萬分。
深淵里一團漆黑,昏暗的光縱然照過去,也好像照進了棉花里,為那大片的黑色所吞噬。無論遠近,四周圍俱都是烏壓壓的一片昏暗,就似走在虛無縹緲的黑色云朵之上,毫無依托感可。若不是我暗能辯物,腳下的石板走向,根本不可能掌控。
我平素是如何恐高之人,如今懸空于深淵,只能在內心深處不斷暗示自己,逼迫自己,要好生忍住。倘我倒了,她們瞧不清石板,無法進到龍淵內圍,到時雨霖婞和十四,便只有死路一條了。雖然這只是心理上的鞭笞,可個中難捱,猶勝身子所受的凌遲之苦。
“不要去看下頭深淵,也不要去想象,顧著你腳尖那塊區域便好。你現在就當只是走在平地上而已。”身后洛神輕聲囑咐,打破了周遭寂靜。
縱然她語氣冰冷,說出來的話,卻極是柔軟。
我應了一聲,抬腳慢慢走了幾步,腳下都是實在得很。正欲再抬腳之際,陡然又發現前面缺失了一個口子,理應存在的一塊石板,早已不見了蹤影,只剩下兩旁承接前后橋身的兩道極細鎖鏈,若是下腳快了,直接就會從中間空心處摔下去。
不過這種情況,比那所謂的“虛板”要好上太多,至少它是明擺在那的缺口。
“注意,這里有一塊石板掉了,我先跨過去,你們一個個聽我指示慢慢來。”說著,我跳了過去,將洛神遞給我的火折子擱在腳下,道:“看準我的火折子位置,踩踏過來,小心,莫要將火折子踢下去,我們只有兩只火折子,少一只,就會少一個發光路標。”
放完火折子,我往后挪了個位置,眼見洛神迎面輕盈地跳將過來,我忍不住伸手抱住她,將她身子穩了穩。
抱了一瞬,便分開,又鎮定地往后挪,洛神沒什么表示,也往我這邊挪了下,為雨霖婞她們騰出落腳空地。雨霖婞顫顫巍巍地跳過來,被洛神接住,跟著便是十四。
由于雨霖婞和十四受到瘴氣侵襲,狀況不是太好,十四跳過來時,站立不穩,眼見著就要從缺口邊沿摔了下去。
可挨著她的偏生是雨霖婞。洛神因著隔了雨霖婞,根本無法施以援手,而雨霖婞早已無力去護她,電光火石之間,只聽那邊一聲驚呼,十四搖搖欲墜的身體竟是被緊隨而至的尹墨寒給扶住了。
我的心從跳出來,到落回去,恍惚只過了一瞬。
尹墨寒的聲音溫溫地響起:“韶兒,我曉得你在意她們,她們若有差池,你定會難過。我不愿叫你傷心,會在后頭護著她們的,你且寬心在前面領路就是。”
我冷道:“我不愿承你的恩,這次記著,下次自會還了你。”
尹墨寒識趣地不再說話。如此我在前面引路,洛神護著雨霖婞,尹墨寒護著十四,五個人一路小心往前。
用腳尖去試探,遇見“虛板”,便提醒我身后的人跳過。途中有許多石板已經明顯掉落,昭示著以往有人曾在這道狹窄黑橋上走過,才會踩掉這許多原本為“虛板”的石板。
好不容易,我的腳脫離黑橋,一口氣還沒松下,雨霖婞便哇地吐了出來,十四則已經癱軟成了一灘泥。縱然現在還未過半個時辰,瘴氣并未真正升起,但是只聞了些許,她們二人便再也承受不住,若是等到瘴氣出來,恐怕真的要被融化掉了。
我將十四背在背上,洛神則負了雨霖婞,飛奔著離開那瘴氣深淵。兩人步履飛快,我便將火折子熄了,把夜明珠放到十四身上,給后面的洛神指路。
面前暗沉沉的,只能看到陡峭的巖壁,腳下松軟的黑泥漸漸消失,變為堅硬硌人的巖石。不曉得奔了多久,等又過了一道葫蘆嘴形狀的窄門,迎面撲來的氣息里,終于沒有帶上那種酸腐刺鼻的硫磺味,我緊繃的身子,這才有所舒展。
走了幾步,扶著十四坐在地上,我喘息著道:“這里應該無礙,在這歇息下。”
洛神依放下雨霖婞,將她挨著巖壁靠好,調整好腦袋的位置,掰開她的嘴,給她喂了點水。水剛喂下去,雨霖婞又吐了,幸好她暈了過去,不然顧及形象如她,若是曉得自己吐了一路,羞憤之下,肯定是要一根白綾將自己懸了掛于東南枝的。
“還有多少水?”我隨口問,下意識拿手去摸左眼,被洛神冷冷覷了一眼,忙不迭地放下。
“不多了,要喝么。”洛神把水袋遞過來。
我搖頭。
她只是望著我。
“喝。”我訕訕地接過來,喝了口。
“過來。”
我忙把水袋遞給她。
“不是水袋。”
我猶豫片刻,將身子挪向她,不過中間依然留了許多空當。
“再過來。”
我心里莫名發怵,不過還是靠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