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話音剛落,我心中一凜,下意識也反過手攢緊了她,幾乎和她同時邁開腳步,跑開了去。
其他人也似離弦之箭,跟隨著我們兩人,朝方才扔紅色小鞋方向相反的右邊那條墓道快速奔去。而九尾速度更快,早已颶風一般躍到墓墻之上,張開九條碩大的毛尾巴,緣墻而走。
洛神一面跑,一面命令眾人將火折子都滅了,只是要我們在暗中聽聲辨位。因著我是夜視眼,即使不點燈,也能模糊瞧見前面墓道的淡淡輪廓,洛神便索性讓我閉上眼睛,什么也不管,悶頭跟著她跑。
我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鬼打墻這種現象,其最根源之處,還是在于人的眼睛。人眼總有一定偏差,它所瞧見的,并不一定便是那物事真正的模樣,往往還受四周圍很多因素的影響。
當你在走一條路的時候,會隨著眼前所見之景,不斷修正自己前進的路線。而這時,倘若所見之景發生變化,那么你的路線便會隨之改變。
這種變化也許并不是真實存在,比如那只小鬼,暗中動個什么手腳,制造出某種幻象,干擾了我們眼睛的判斷,便會出現所謂“鬼打墻”的情況。如果保證不去睜眼瞧,漆黑之下,四周便沒有能夠用來判別方向的物事,失了參照,那鬼打墻也就不起作用了。
更何況因著那只鞋子的緣故,暫時將那小鬼的注意力給引開了去,我們只要速度足夠快,便能脫離這個怪圈。
這次我們都是沿著墻線跑,左手邊上便是筆直的墓墻。這墓墻是實物,能切切實實地觸摸得到,不會像眼睛那般說謊,是以即使摸黑之下,也能似繩索一般指引著我們。先前我們已經沿著這條路走過一遍,對這墓道的分布有著一定了解,附近哪里有拐角,哪里有分叉,也早有心理準備,加之除了端宴之外,其他人都是練家子,聽聲辨位倒也并不是一件難事。
我緊緊拉住洛神的手,豎起耳朵,隨著她的腳步聲朝前踏步,四周陷入一片漆黑之中,跑動之間,腳步落地聲響很大,加上墓道里回旋著空洞的回音,倒是將那小孩詭異的笑聲和腳步聲一一掩蓋了。
原本閉上眼奔跑毫無安全感可,若是我一個人的話,早就因著心中的恐懼和不安而撞到墻上去了,萬幸的是,有洛神在前頭牽著我,我心中的這種焦躁才得以平緩下來。
此時情況極為緊迫,我們眼下只有一件事要做,那便是卯足了勁朝前跑。在這種極度緊張之下,只要隊伍中稍微出現半點細微的波動,便能即刻將我們頭腦中那根繃直的細弦,猛地扯斷。
而偏生就在這時,就聽身后花惜顏低低地呻吟了一聲,好似是快速奔跑中牽動了腳傷,聽聲音很是痛楚難耐。
我能明顯感覺到,后面的隊伍隨著花惜顏的那聲呻吟,停頓了片刻,洛神身子也略略一滯,我心里一慌,自己的腳步也跟著慢了下來。
雨霖婞在后頭喘著氣大叫:“別停下,都給我快些跑!”現在正是關鍵時刻,決不能出半點岔子,不然我們又要回到之前那個地方,不得前進。
混亂之中,卻聽花惜顏忽地又驚呼道:“你……你放我下來!”
我聽這架勢,居然是雨霖婞嫌花惜顏腳傷礙事,怕她跑慢了拖累隊伍,也不知道是將她抱了起來,還是背了起來。轉念一想,依照我們這種奔跑法子,雨霖婞抱著花惜顏跑,并不可行,應當只是將花惜顏扛在背上了。
“閉嘴!”雨霖婞低低罵了聲,花惜顏的聲音也隨之消失了,在雨霖婞的催促之下,隊伍又接著往前跑。
也不知過了多久,眾人的速度漸漸地緩了下來,跌跌撞撞之中,我的左手觸到墓墻轉折的棱角,跟著身子一拐,左手脫離了墓墻,竟是摸了個空,從回聲來判斷,好似是跑到了一個較為空曠的地方。
這時,前頭的洛神微微帶喘,做個指示:“可以歇住了。”
眾人早就累得氣喘吁吁,聽聞此,即刻定住腳步,停了下來。
黑暗中粗重的喘氣聲此起彼伏,大家都疲憊得不行,我雙腿發麻,手指也在摸索墓墻時蹭破了點皮,睜開眼,彎下腰喘了幾口氣,就聽花惜顏驀地低聲道:“……放我下來。”
她的聲音略略有些打顫,但是并不似我們那般劇烈喘息。
洛神點起了一只火折子,借著火光瞧去,便見雨霖婞面白如紙,汗水將額前亂發濡得透濕,而花惜顏面上紅一陣,白一陣,果然是被雨霖婞背在了背上。
雨霖婞沒顧得上答她,雙手扣住花惜顏,彎著腰喘氣,腿抖得似涮糠一般,跟看架勢幾乎都要跪下來了,但是奇怪的是,她偏生就是不肯松手。
我心里頭雖是疑惑,嘴上卻只顧著大口呼吸,根本問不出話來,一旁洛神則輕喘道:“這都……到了,還不將她放下來。”
雨霖婞艱難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好半天才道:“我也想啊,可是我跑太急了,用力過度,手估摸著轉筋了,松不開……死鬼你快些來救我……”
我一聽,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聲來。不笑還好,這一笑,又是在劇烈奔跑之后,差點沒將我的腸子給笑斷了,什么叫做肝腸寸斷的痛楚,此番我算是體會到了,不過卻是笑出來的。
花惜顏露出一個分外尷尬的神情,瑟縮道:“那我……我自個跳下來了。”
雨霖婞急了,叫道:“……可別!你若是強行跳下來,那我的手可要折了……你個沒良心的,居然恩將仇報!”
洛神眉眼彎了彎,含笑走到雨霖婞身邊,正要將雨霖婞的手掰開,我急忙喘息著阻止她道:“洛神,她手僵了,先行幫她揉揉,活絡下血脈,不然她會受不住的。”
洛神點點頭,按住雨霖婞的左手手臂,自上而下,一面揉,一面只是問花惜顏道:“惜顏姑娘,她這肉墊子滋味如何?”
花惜顏俏臉微紅,眉眼壓得低低的,道:“還算……不錯。”
雨霖婞大怒:“你們兩個給我閉嘴,等會我好了,一個個來收拾你們!”轉而看向風駿,道:“阿駿,你愣著做什么,還不幫我揉揉右手。”
風駿其實早就想上前幫忙,可是雨霖婞在他瞧來,乃是高高在上的千金之軀,他哪里敢去觸碰雨霖婞的手,正躊躇間,見雨霖婞開口喚他,面上一紅,急忙也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