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婞聽我說要追上去,嘆口氣,睨了一眼地上焦黑的腳印,邊擺手邊道:“走罷,走罷,既然師師你都這么說了,我也只能舍命陪美人了。”
臨了,她又攬著我的肩頭,笑道:“不過話又說到前頭,那排骨渾身陰嗖嗖的,一看就不是善類,我們等下還是小心為上。此番我們跟上去,若是能尋得些許你當年留在這的線索倒還好,若是尋不到也別難過。畢竟人生在世時光太短,不過晃眼即過,做甚么要辨得那么清明?有些事情還是糊涂些好,活得還能快活些!”
我聞,心底像被甚么刺中一般,一時愣住了。
人生在世不過晃眼即過,做甚么那么清明,不如糊涂些好......?
我突然覺得很是迷惘,轉頭去看洛神。洛神就那么站在不遠處,定定地望著我,仿佛已經在那里看了很久,卻并不說話。
我不由苦笑:“妖女,原來我費盡心思追到這里來,卻是錯了么?想來也是,即使我明白了我從哪里來,過往丟掉的記憶里遇到過哪些人,經歷了哪些事,我又得到了甚么呢?”看了眼雨霖婞身上殘破的衣衫,還有洛神略顯疲憊的面容,心里一空,酸澀道:“反而,反而拖累了你們......”
雨霖婞見了,頓時手忙腳亂起來,道:“哎,哎,師師你又是怎么了!存心不讓我好受是么!我可是自愿過來的,咱們朋友一場,不來幫你便是不厚道,除非你不把我當朋友,你又做甚么自怨自艾,跟個小媳婦似的?”
我搖搖頭,不自在地咬了咬嘴唇,望著前面延伸開去的陰暗甬道,愣了會神,半響才道:“你和我一同進退,我自是心懷感激,只是事情并不是你想得那么簡單。也許是我.....是我的錯覺,我對即將面對的一切并沒有多大的把握。這座陵墓,我越往里走,就越覺得心虛,腦子里好像想起了甚么,又說不清想起的那些事情具體是怎生摸樣,心里卻沒來由地怕得慌。但是我如果不跟上看個明白,我又不甘心,所以.......就像你所說的,人生在世也許糊涂些好,但是真正能做到得又有幾人呢?”
雨霖婞拍著腦袋,歉意道:“那句話也是我亂說的,你這糾纏的性子就愛較真。不過我一想倘若我也同你一樣,連爹娘名字都不知道,還被人從一座古墓里帶回來,估計我死了進棺材都咽不下這口氣。師師你既然不想糊涂,那就做個明白人,等下我們一路沖過去,就算一連冒出幾只粽子,我們三人合力也能將它撂倒,怕甚么?”她說得豪氣萬丈,攬著我的肩膀又道:“只是等到我們出去之后,你就欠著我一個大人情,可要陪我喝酒來償還了。”
我點點頭,澀然道:“好極,若我這條命還留著,我就陪你痛飲一番又何妨,只是我酒量不濟,你到時可別嫌棄我。”
我還沒說完,雨霖婞啐我一口,纖眉擰起:“呸呸,烏鴉嘴,師師你肯定是在這陰氣森森的鬼地方待得久了,人也變得悲觀了,快些將那些消極的想法丟了去,速速前進才是正理。”
雨霖婞甩甩衣袖作勢欲走,我郁郁地笑了笑,不再說話,不想這時洛神不聲不響地走到我面前,她個頭高出我一些,逆著光,甚至能看到她發絲邊沿被火光染了淡淡一層黃暈。
洛神牽起我的手,掌心朝上攤平,在掌紋上來回摩挲一番,眸子里波光柔和,望著我微微笑了笑,才輕聲道:“我觀你手相,紋理清朗,凡事定能化險為夷,日后清平喜樂,是個百世安定的福相,所以前面的險阻都不算甚么。”她轉而握住我的手,堅定道:“何況,我們很快便會從這里出去,這一切也會結束,。”
她的話語輕盈,卻又似鼓點一般,準確地擊在我的心頭。我只覺得她的手仿佛滾燙得厲害,幾乎都要融化了,喃喃問她:“真......真的么?”
她眨眨眼,墨色瞳仁仿佛暗夜里閃耀的黑色珍珠,瞧來竟然有幾分爛漫之感,道:“真的,你也知道我不說假話,又何時騙過你?”
我知道她這是為了安慰我,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暖流,雨霖婞那邊一看,訝異道:“哎,不帶這樣的,死鬼你甚么時候學會看相了?”說著伸出手來,不懷好意道:“那你也幫我看看,看我是不是平安喜樂,日后可有遇上如何中意之人?”
洛神抽出手去,裝模作樣地對著雨霖婞伸出的手來回瞥了幾眼,輕嘆口氣,拍拍衣袖說道:“紋理太亂,抱歉,沒看出來。”說完,轉身就往前面的甬道走去。
雨霖婞氣急敗壞道:“本姑娘的手這么漂亮,上面命理一條條清晰得很,怎么會看不出來!你這個大騙子!還說你不說假話!”
洛神并不理她,清風明月一般,兀自在前面不緊不慢地走著,偶爾她回過頭,臉上卻微微斂著溫柔的笑意。我看著,突然覺得一身輕松,縱然前面是火海刀山,有她在我身邊,我也是不再怕了,忙快步跟上去。
三人沿著甬道往前走,四周詭異可怖的氣氛竟然也淡了,我甚至有種錯覺,之后發生得一切都該是順利的,我們三人能夠平安出去,回到客棧好好歇息一番,晚上還能相邀就著姑蘇夜色賞雨飲酒。甚至我看到前面洛神瘦削的背影,突然萌生了一個念頭:等到出去后,我就帶洛神她回蜀地,回到萱華軒,和昆侖,長生,四個人一起平靜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