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
窗邊傳來一陣布料摩挲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渥茲華斯轉過身,那道纖細的人影已經不見了。
他飄到窗邊,看著少女的背影遠去,漆黑地手掌摸上窗臺,從右手邊的角落里摸出了一根短短的蠟燭。
這支蠟燭是別人用剩丟棄在樓下的,他看見后就撿了上來,原本只是想點燃看一看光。
沒想到,它帶來了更亮的一抹光。
另一邊。
羅薇都快走到學院廣場了才想起來,她臉上的血跡還沒擦!
“……”
怪不得,渥茲華斯嚇成那樣。
但是,就算她臉上有血,看起來也不至于像個怪物吧?
這只亡靈眼神不好,真該去看看眼科了。
羅薇摳了摳臉上的干掉的血淚,挺直后背踏上了廣場。
只要她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這句話果然沒說錯。
看看渥茲華斯,剛剛尷尬得頭都差點埋到地上去了。
真神奇啊,作為一只亡靈,他的情緒居然那么豐富,不像帕特里克,每次跟她說話時聲音里都有一股行將就木的疲倦感。
難道是因為職業的原因?
傀儡師原本是煉金術士的一個分支,在一千多年前煉金術還沒有沒落的時候,傀儡師的地位是不比魔導師低的。
當時有很多煉金術士都會煉制替身人偶,他們癡迷于給自己制造“分身”,想讓替身人偶完成自己不敢做或者做不到的事。
可人偶終究只是人偶,不會思考也不會說話,根本成不了“替身”,還需要傀儡師操縱才能動。
后來有一位傀儡師萌生出了一個邪惡的想法,他要用活人煉制出一具不老不死、能思考能說話的傀儡,為了達到目的,他殘忍地殺害了許多無辜人。
從那以后,傀儡術就被打成了黑魔法,傀儡師這個職業也漸漸從大陸上消失,現在的煉金術就只剩煉器這么一個發展方向了。
歸正傳,傀儡師因為長期與人偶共處,心理上比較孤獨,經常自自語,幻想人偶能跟自己對話,所以內心情感豐富,心思也比較細膩。
大多數傀儡師都不擅長跟人溝通,他們逃避社交,性格孤僻陰郁,看起來高冷淡漠,實則內心滾燙,點火便燃。
最后一圈巡邏完畢,羅薇趕在天亮前回到宿舍,打了盆水用來洗臉。
洗臉前她還照了照鏡子,看到鏡子的一瞬間,她的手都在顫抖。
鏡子里那個蓬頭垢面、滿臉血糊的妖怪是誰?
哦,原來是她自己。
羅薇嗚咽一聲,丟開鏡子一頭扎進了水盆里,以后再也不去主教堂了!
她以為的自己:眼睛下方掛著兩滴血淚,嘴唇殷紅,發絲凌亂,雖然狼狽但依舊保持著優雅的美感。
鏡子里的自己:兩行長長的血淚從內眼角流出,鼻孔下的鼻血順著嘴唇流成了八字胡,兩邊嘴角滲出的血打濕了整個下巴。
更別提她頭上身上全是泥,連指甲縫里都塞滿了泥土,活像自己刨墳跑出來的腐爛喪尸。
這樣的形象,她不能接受!
受到的刺激太大,一連三四天,羅薇晚上巡邏的時候都避開了主教堂的側面,專門挑著邊邊走。
她怕自己又遇到渥茲華斯,然后被對方問,為什么她今天長變了樣。
她怎么回答,難道要說她洗干凈了臉嗎?
而且熬了五六天的夜,她臉上的黑眼圈也越來越明顯了,臉色蒼白,精神萎靡,白天一看到陽光就睜不開眼,像只吸血鬼。
像這種狀態,比她那天晚上血糊隆咚的樣子強不到哪兒去。
要不是為了查渥茲華斯的身份,她連學生會辦公室都不想去,畢竟學生會辦公室的位置就在主教堂的東側翼樓。
除了她抓學分的那個晚上,學生會辦公室里都很安靜。
托拜厄斯教授的貓頭鷹有時候會在桌上打盹兒,有時候會飛到校外去抓田鼠,它值不值班得看心情。
它去抓田鼠的時候,就是羅薇偷偷翻閱學院資料的時候。
學生會的檔案室里堆積了很多廢舊的莎草紙和羊皮卷,上面記錄了學院歷屆師生和雜務人員的信息。
渥茲華斯說了一句“我們學院”,這證明他曾經也在這里待過,那么檔案室里肯定能找到他的名字,如果他沒撒謊的話。
他的聲音聽起來并不蒼老,死的時候應該還很年輕,但他現在的模樣卻有些奇怪。
一般情況下,有尸骨的亡靈會附著在尸骨上,沒有尸骨的亡靈會保留生前的樣子。
渥茲華斯的身體既沒有白骨化,又不像正常人那樣白皙,皮膚外面好像包了一層黑油,黑得只剩兩只眼睛還帶點顏色。
正常人再黑,好歹牙還是白的,他好像連牙都沒有。
羅薇判斷不出來他死了多久,只能挑出每一年的新生入學名單和教授任免記錄,還有雜務人員的變動資料,一屆一屆地往前找。
找了四個晚上都沒什么收獲,今晚她在翻十年前的新生名冊時,不小心把當年的高級部報到表給扯了出來。
才瞄上一眼,她的目光就收不回去了。
報道表上,剛好就有那么一個名字,叫渥茲華斯,而且還剛好是高級部的煉金學徒。
羅薇腦海里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仔細想又想不起來,有種話到嘴邊又忘了的憋悶感。
她郁悶地放下名單,又去找十二年前的新生入學登記表,然而她怎么找都找不到屬于渥茲華斯的那一張,就好像這個人憑空入學憑空消失了一樣。
在莎草紙堆里翻了半天,她將那一屆的資料全擺到地上,一頁一頁地看,很快就在一張學院公示過的獎學金名單上找到了第二個渥茲華斯存在過的痕跡。
雖然上面的名字已經被炭筆涂黑了,只能根據字母的邊角拼湊出他的名字。
繼續往下找,她又發現了好幾份被撕開或涂改過的記錄紙。
渥茲華斯的存在被刻意抹去了,但又沒有抹干凈。
為什么,他讓學院蒙羞了?
腦袋里“滋啦”一聲,被遺忘的記憶終于亮起了燈泡。
羅薇想起來了,去年神降日之前,巴爾克跟她講過一則陳年舊聞。
十年前,希瑞亞魔法學院的一個高級魔法學徒,在蕩魔儀式上劫走了一名死刑犯,那個魔法學徒實際上是一具人皮傀儡,背后操縱它的是一位邪惡的亡靈法師。
但她記得,巴爾克當時明明說的是,院長親自出馬抓住了那位亡靈法師,還用圣水把他化成了灰燼。
如果那位亡靈法師真的死了,那渥茲華斯又是怎么回事?
難道只是恰巧同名?
羅薇不信,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她更傾向于認為當年院長根本就沒把他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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