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重載馬車大規模投入使用,使得梁軍近十萬主力精銳進入晉南征戰,后勤人馬卻僅需要兩萬人,往返洛陽與晉南之間,就已經能滿足前線的物資補給需求。
司馬德、曹哲等人進入金泉山東南麓一座山谷,李秀的主將牙帳就設于山谷之中,山谷里僅有兩千多駐軍,卻是金泉山防線的核心中樞,在牙帳里司馬德、曹哲看到李秀、蘇烈、陳元臣、溫淵、李延等太岳行營軍的將領。
太岳行營軍諸將,李秀、蘇烈年紀要算大的,但也是剛年過四旬,陳元臣、溫淵才三十三四歲,李延等年紀則要更小一些。
看到這一幕,再想到趙無忌率部殺過樊川河時,楚州軍竟然就沒幾個年輕力強的悍將沖鋒陷陣,最后還是年逾五旬的信王楊元演親自率領銀戟衛想在萬軍之中奪敵將趙無忌的人頭,司馬德心里也禁不住感慨萬千。
僅僅是從中高級將領的年紀來看,楚廷在天佑帝的輝煌時代過去后,此時已經日暮西山了。
進入李秀的牙帳,司馬德這時候也知道即便受大雪天氣的阻攔,蒙軍增援主力這時候基本上都已經進入壺關城,包括從太原增援的兵馬以及其早期集結于潞州城的駐軍,蒙軍這次接應被圍困晉城的蒙兀軍民北撤,可以說是傾盡全力。
蒙軍增援主力,騎兵超過五萬人,以燕云、遼東(渤海)漢軍為主的步卒,超過六萬,再加上其被困晉城的兵馬,蒙軍進入晉南盆地的總兵力超過十五萬。
此時蒙軍增援兵馬的前鋒,萬余騎兵甚至抵近金泉山北麓一線,隨時都有可能出兵進攻他們在金泉山北麓的幾座防寨。
而梁軍除了北征軍主力在孔熙榮的率領下,有六萬人馬從東西兩翼包圍晉城外,此外就是李秀等將率領三萬太岳行營軍,主要駐守于金泉山一線。
蒙軍要接應晉城軍民北撤,勢必要打開金泉山以東的通道,對李秀他們來說,有兩個選擇,第一是第一中央行營軍北上增援,與太岳行營軍一起封堵住金泉山正面,直接狙擊重創蒙軍增援主力;第二則太岳行營軍往金泉山南麓收縮,先讓出金泉山以東的通道,等到蒙軍增援主力進入澤州境內,太岳行營軍再進攻后軍,重新奪回金泉山以東的通道,將蒙軍增援主力及晉城守軍全數封堵在澤城境內,進行全殲。
要是火炮旅不能及時調入金泉山,北征軍毫無疑問會采取第一個戰略,將蒙軍增援主力封堵在金泉山以北,確保全數吃掉晉城守軍,但孔熙榮、李秀、韓東虎他們希望將火炮旅設入晉南投入實戰,自然是看到全殲蒙軍主力的可能。
現在當然是毫不猶豫的將外圍的兵馬都撤回來,往金泉山南麓收縮,將金泉山以東的通道讓出來,等著蒙軍增援主力入彀。
曹霸、司馬德受邀觀戰,
進入大營之后,他們及少量隨行人員的進出將受到嚴格的控制,但大量的作戰方案也無需對他們進行保密,甚至文瑞臨還陪同他們參觀太岳行營軍在金泉山附近的駐營情況。
得知梁軍的作戰計劃,曹霸、司馬德內心的震驚程度,完全可以說是大驚失色來形容。
即便冰天雪地之中,斥候偵察軍情會相對困難,但這么大規模的兵馬調動,雙方的作戰意圖是不可能隱藏的。
梁軍有意請君入甕,蒙軍當然也可以將計就計,主力先從金泉山以東南下,在金泉山附近留下少量的后備兵馬,但等到太岳行營軍從金泉山南麓往東殺出,蒙軍主力完全可以殺一個回馬槍,與后備兵馬前后夾攻,先將太岳行營軍吃掉。
除開晉城北部派出兩三萬狙擊大梁第一、第二中央行營軍北上的兵馬外,蒙軍在金泉山及高平縣境內能調用八到九萬精銳兵馬,在兵力上將是太岳行營軍的三倍,而且不存在被太岳行營軍各個擊破的可能。
太岳行營軍有什么自信,在金泉山以南、以東極適宜蒙軍騎兵主力作戰的低山丘陵之間,以一敵三?
當然,他們無權對梁軍的作戰計劃指手劃腳,即便有強烈的擔憂,也只能對文瑞臨表示一二,文瑞臨則表示可以提前將他們送往更安全的沁水或陽城。
司馬德、曹哲心里再膽怯,為了顏面也要留下來觀戰。
曹哲對個人的安危沒有什么擔憂的,他作為蜀使,即便落到蒙軍手里,也不會有生命危險。
司馬德就要忐忑多了。
徐泗暗中遣他出使洛陽,目前還是一件見不得光的事情。
他要是落到蒙軍手里,司馬氏不會承認他的存在;蒙軍暫時不想與司馬氏撕破臉的話,多半也只能當他不存在。
而死人是最適合被視為不存在的。
當然,樊川河一役之前,誰又能想到楚州軍是那么的不堪一擊,司馬德也不能就這樣認為梁軍在金泉山以一敵三就一定會栽跟前。
他們先在大營住下,黃昏及次日清晨,都隱約聽到附近的山谷里傳來隆隆的雷霆炸響,甚至夜間都有,這叫他們夜里都沒有睡踏實——大寒天,雷霆時遠時近,貼著地表滾動,也確實夠叫人驚訝的,這是正常的雷霆嗎?
他們卻不知道這是火炮旅將火炮拖到各處駐營試炮。
火炮作為劃時代的新式戰械,梁軍絕大多數將卒都不知道其存在。
如果戰前沒有一定程度的接觸與適應,在接戰時直接將火炮投入戰場,發射時巨大的響動,先驚憂到己方列陣之中的兵卒、戰馬,那真是要哭笑不得了。
至于這有可能叫潛伏進金泉山里的敵軍斥候察覺到什么,而叫蒙軍提前有所警惕,那也是必需要做的抉擇。
當然了,諸多內線傳回來的情報,都能確認蒙軍之前完全沒有意識到梁軍之中火炮的存在,即便烏素大石聽到斥候關于火炮試射的描述,相信他也很難做出正確的判斷,甚至還有可能以為梁軍有意故布疑陣,以遲疑、動搖他們南下的決心。
…………
…………
“雷鳴炸響而有紫焰火光?”
紅焦嶺乃是壺關縣內極不起眼的太行山西麓一處余脈,南望金泉山、都城嶺,是從潞州壺山縣南入澤州的必經之路,皚皚白雪之下,山坡嵴嶺的巖石顏色仿佛燒焦的紅土,遂名紅焦嶺,此時也是蒙兀前鋒兵馬的駐營所在。
烏素大石從太原組織五萬兵馬,親援晉南,此時的他與前鋒兵馬在一起,人就在紅焦嶺的深處,觀望梁軍敵情,蕭衣卿也從晉南潛行過來,與烏素大石會合。
烏素大石極其重視對敵情的偵察,潛入金泉山深處的斥候不僅帶著梁軍往金泉山南麓收縮的消息,同時也帶回來梁軍大營之中某種特殊戰械試用的情報。
“前朝初年有道家煉丹,合硫磺、硝石、雄黃與蜜煉之,火光迸現、紫煙升騰沖出舍外,炸響如雷,屋中人臉及手皆毀,后世稱為鉛丹——梁軍所用之物,與鉛丹頗為相肖,”蕭衣卿博閱古今,聽斥候所述,很快想到他青年時所閱雜書記載的情形,“只是威能不及梁軍所用新式戰械,許是梁軍在鉛丹基礎之上,又有所突破?”
梁國以洛陽、歷陽學院,集數千學子推演新學數術,不時有奇思妙想之法問世,促使梁軍常有異乎常人所想的奇妙戰法用于實戰,蒙軍在這上面吃過大虧。
軹關陘一役,種種跡象都表明梁軍早在決戰之前就預料到當夜會有大霧,這也應該是新學的一項成就。
雖然蕭衣卿近年來也勸烏素大石在太原招攬學子,研習新學,但無論是規模還是進步上,差距梁國還是太遠。
金泉山附近的梁軍,此時往金泉山南麓收縮,蕭衣卿不畏梁軍有什么陰謀詭計,就怕梁軍在戰械又有什么新的重大突破,令他們在戰場上遭受,會措手不及。
“梁軍明知道我軍斥候必然會滲透進金泉山,以窺其蹤,其在諸營頻頻演練新式戰械,某將以為他們是故布疑陣,嚇阻我們南下!”堂前一名叫那赫顏真的將領,渾不在意的站起來說道。
見烏素大石朝自己看過來,蕭衣卿心里苦澀,梁軍倘若沒有多大的把握,完全可以集結兵馬,將他們攔截在金泉山以北,何需玩什么空城計?
然而楚蜀皆為梁軍所震懾,他們倘若此時畏難而退,晉城十數萬軍民必亡;而相比較而,此時還是他們與梁軍打會戰的最后有利時機。
一旦錯過,特別是晉城萬軍民皆沒于梁軍之手,蒙兀軍民的士氣、心氣都注定日益衰敗,離徹底被逐出中原的日子,也就不久了。
想到這里,蕭衣卿也不再說什么喪志氣的話,當即與烏素大石及諸將一起,商議出兵南下的作戰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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