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華潼府、商洛府的駐軍,韓謙對河津府駐軍的要求,前期主要還是爭分奪秒,修復蒲津渡橋,將大軍快速進攻渭北地區的通道打開就好,不得急切封鎖雍岐守軍北逃的通道。
當然,韓端、韓豹等中高級將臣,心里還是極清楚,君上及參謀府對收復關中一戰的軍事部署,前期的作戰重心在西不在東。
二月上旬,華潼以北、以西的禹河、渭河、涇水都陸續解凍,洛陽|水軍這時候主要集結到潼關以西的華陰縣境內,接受荊振的節制,一路破拆、清除王元逵所部在渭河之上拉起的鐵索、打下的暗樁甚至大批裝滿砂石鑿沉的舟船,清理沿渭河西進的水路通道。
前期收復關中的戰事,真正的重心集中在西翼。
為此,柴建接替李知誥出任漢中府制置使,率柴訓、郝子俠、周通三支步戰旅,出漢中褒城,經連云道、褒斜,逼近鳳翔南部的鳳縣及東南部的眉塢。
出任隴右宣慰副使的馮宣,率領曹霸、盧澤、趙慈三旅騎兵,經漢中牛脊道西進,趕在太和七和元月底之前,進入成州與李知誥、馮翊會合。
二月中旬隴右的山谷還覆蓋著皚皚冰雪,早春的寒風吹面如刀,經過簡單的休整后,兩萬多步騎在李知誥、馮宣等將帥的統領下,從大潭河以北、隴山以西諸塞出發,仿佛一股寒冷無情的風暴,往秦州即天水故郡境橫掃而去。
此時秦州除了秦州的街泉縣,即蜀魏街亭一戰的遺址所在地,為王孝先遣將駐守外,其他地域都在李元壽所率的平夏部騎兵統治下。
平夏部騎兵在其首領李元壽的統領下,驍勇善戰,南下秦州后,曾在隴山西麓擋住隴右軍北進的步伐。
李知誥率一萬五千余步騎被擋了整整兩年的時間,無法北進,只能退而求其次,集中在力量在隴山西麓修造城寨。
不過,在韓謙看來,平夏部羌騎的驍勇善戰,也是分情況的。
之前蒙兀人極為強勢,占據河朔、河東、關隴等地,平夏部羌騎依附于蒙兀人,蒙兀人命令他們從西翼遏制梁軍沿隴山西麓北進,平夏部羌騎不敢輕易逆違。
而對平夏部羌騎而,之前出兵隴山西麓,不僅能水草豐美之地以養族眾,還能整合祁山之北的諸羌部落以壯族眾,實是一舉兩得之事,其作戰自然驍勇兇猛。
軹關陘一役這時過去才兩三個月時間,但消息也早就傳到隴右、河西等地,就連關中的形勢都變得岌岌可危。
此時的平夏部
羌騎,心里就要考慮,當下的形勢下,僅僅是拱衛關中的西翼,值不值得將本族精銳拿出來血拼,亦或是暫時避開梁軍的兵鋒,將兵馬收縮到北部的銀州、夏州休養生息?
“雖說從華潼、商洛出兵進攻雍州,要容易得多,但君上以為王孝先此人性情孤戾,就擔心我大梁兵馬先攻雍州,王孝先會裹挾鳳翔軍民出隴山,與李元壽合流。所以不管前期多艱難,君上最終決定收復關中一戰,先從西翼打起,卻是要辛苦李督帥了!”馮宣跨坐在寬厚的馬鞍上,手執韁繩,眺望遠山皚皚白雪,說道。
近處的坡地,積雪被馬蹄踏殘,露出被覆蓋一冬的枯草;還沒有拿豆料養刁胃口的戰馬,低頭啃著雪下的草莖。
隴右地廣人稀,成武兩州總計也只有九萬多漢民。
李知誥這兩年在隴山西麓筑寨屯田,又將商貿盈余收囤糧食,也只有供給兩萬五千多步騎三個多月的消耗。
而將糧草運往缺糧的漢中,再從崎嶇的牛脊道運到成、武兩州,代價驚人。
正因為如此,韓謙更是決意關中之役,從西翼收復秦州開打,怕的就是王孝先裹挾鳳翔軍民逃入隴右與李元壽合流。
那樣的話,李元壽不僅擁有精銳的騎兵,同時也將擁有善于守城及筑造城寨的步卒,還有大批能強遷到河套平原進行耕作、匠造的漢民。
其勢力極可能會像蒙兀人經營燕云般,在河套平原及河西地區迅速壯大起來,而到時候即便是花費數倍的代價,都未必能解決這一隱憂。
“……君上將戰功授給知誥去取,知誥怎么會煩辛苦?”李知誥勒住韁繩,戎馬半生,令他四十多歲的黃瘦臉添了許多刀削斧刻似的皺紋,卻透漏不畏風寒摧殘的堅毅之色,與馮宣朗聲說笑,也有著說不盡的淡然從容。
“父帥,頭陣擊大丘寨,孩兒與侯莫將軍同去!”當年倉皇隨蘇紅玉逃出金陵的少年李摯,此時已經長成虎背熊腰的青年將領,手執挎刀騎在馬鞍上,跟李知誥請戰道。
李知誥看向武州羌族首領侯莫,說道:“侯都將,頭陣還要托你多照料李摯,不要叫他給你添什么亂子。”
“侯莫還要少帥提攜,哪敢托大?”侯莫說道。
“李摯他們在洛陽兩年多時間,是學了一些東西,但隴右戰情復雜,他們不熟悉情況,單純依靠紙上談書,也難成大事,”李知誥肅然說道,“前鋒兵馬,你是主將,你接納他們的建議可以,但一切皆要你來拿定主意;李摯若不聽號令行事,你以軍法處之,不用要給我留絲毫的情面。而前鋒兵馬出了問題,我也是拿你是問。”
“是,侯莫遵令!”
李摯以及柴建的長子柴訓等人,兩年前就選調到洛陽軍學院進修,但為加強對武成等地諸羌部族的融合,侯莫等一批諸羌部族的大小首領,在軹關陘一役開始久,就奉詔趕到洛陽接受韓謙的召見。
侯莫當時還以為此去洛陽,作為人質這輩子都可能難以回到隴右,卻不想到洛陽后,就與李摯等一批軍學院的生員,編入前鋒大營溫博帳前任事,參與前鋒大營參謀部對中后期戰事的作戰計劃擬定及安排,觸動極大。
軹關陘一役前后歷時十一個月,大梁兵馬無論是物資上的籌備,還是將卒的動員、集結,以及戰事前后期精密細致的地形勘測、情報收集,都可以說是在當世做到極致。
以致軹關陘一役前期奪下垣曲城時,殲滅田衛業所部及敵援三萬余精銳,大梁傷亡加起來才七八千,其中還有近一半是投降的俘兵。
溫博在這個過程中,可以說是與其說參謀府意圖忠實而精密的執行人,令田守業這樣戰功赫赫的名將、宿將,從頭到尾都沒有絲毫的掙扎余地。
洛陽軍學院的學習以及親身參與軹關陘一役,可以說叫標準將門出身的李摯,對戰爭有了全新的了解。
以往他滿心想著率領一支精銳騎兵,踏破賀蘭山川,此刻他更迫切渴望率領一支裝備精良戰弩、鎧甲的馬步兵,與堪稱河西雄兵的平夏騎兵斡旋鐵馬金戈的戈壁灘上。
侯莫年齡與李知誥相當,與其他大小武成兩州的諸羌部族首領,到洛陽后所見所聞,特別最后趁大霧對蒙軍發起突襲,徹底奠定軹關陘大捷,內心所受的震動到這時候還沒有完全平息下來。
這次回來后,他們重新統領三千人規模的成武羌騎旅,內心深處最后一點游移心思也一掃而空。
這時候數騎快馬從后方馳來,見是大潭城方向過來的信騎,侍衛帶著他們趕到李知誥的跟前。
“洛陽傳書,請督帥閱覽。”信騎將一封密信呈上。
李知誥接過來掃看一眼,又輕嘆一口氣遞給馮宣、馮翊等人傳閱。
馮翊這兩三年來一直都留在隴右,臉容也染上幾許苦寒之色,看密信里寫到趙孟吉已經決意投附洛陽,并于近日已經軟禁周元、呂輕俠、姚惜水等人,就等著隴右軍將平夏羌騎從秦州擊敗出去,封堵王孝先西逃的通道,就會正式易幟。
華潼、商洛以及河津的駐兵暫時都按兵不動,甚至趙孟吉正式舉旗投附也會盡可能延后,一切都是為了堵住王孝先西逃的通道。
不過,趙孟吉軟禁周元、呂輕俠、姚惜水等人的消息,無法隱瞞太久,烏素大石、蕭衣卿很快就會發現趙孟吉不聽號令的事實,事實上留給隴右軍的時間也不會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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