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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七十四章 大水

      壽州境內的水情暫時還不算嚴重。

      壽春灌溉區的夏糧收割四月下旬就如期進行,以豆麥為主,差不多能有五十多萬石的收成,之后便是以水稻為主的秋糧播種,目前看來也不會受到多嚴重的影響。

      然而賈魯河、沙潁河沿岸的許汝譙潁陳亳諸州,到四月底的時候,則是陷入一片汪洋之中,無數民眾被迫離開家園。

      賈魯河、沙潁河起到滎陽以東的禹河北岸,往東南方向曲折而行到壽春以西四十里外入淮,干流總長近九百里。

      即便梁帝朱裕年初就識破梁師雄與蒙兀人的奸計,不要說此時的河淮梁軍,就算是梁國鼎盛之時,也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趕在入夏之時將賈魯河、沙潁河兩岸的大堤加固到能抵擋比往年高出三四倍洪水的標淮。

      梁帝朱裕也沒有想著趕在雨季來臨之前進攻滎陽城,爭取對滎陽、武陟等地禹河大堤的控制權。

      戰事太過倉促不說,進攻陣地隨時都有可能會被大水淹沒,實在是看不到有幾分勝算,只能落入梁師雄與蒙兀人早就安排好的算計與圈套之中。

      梁帝朱裕一直拖到四月下旬才有所行動。

      這時候沙潁河兩岸洪水滔天,沙潁河以西的汝州、蔡州以及許州、潁州、陳州的西部地區,已被滔天洪水與東部的宋譙及汴京等地切割開,洪泛區還有不斷往兩翼擴大的區域,至少會持續到八月,泛濫沖擊一切的洪水才有削減的可能。

      這時候河淮梁軍也再次被切割成東西兩部分。

      梁帝這時候率領西翼的精銳輕卒,將大型戰械、輜重都拋棄在后方,直接從汝州西北側的少室山與伏牛山之間的險僻隘道穿過,殺入洛河上游的嵩縣、伊川等地。

      少室山、太室山等嵩山諸嶺,在地形上算是伏牛山的余脈。

      即便汝州西北部有一些峽谷、坡嶺可以翻越進入河洛地區,但地勢極為險陡,而雨季山道濕滑,還不時有泥坡滑陷。

      而魏州叛軍在河洛南岸的嵩縣、伊川等地也不可能疏于防備,早就據險結寨、防御極嚴,梁軍想要從這個區域發動進攻,只能用將卒的性命去填,大型戰械也根本送不過去。

      而一定要從這個區域,近乎是孤注一擲的

      對占據河洛地區的魏州叛軍發動進攻,就必須要等到這一刻。

      一方面需要時間修造、拓寬嵩縣東部的山道。

      更重要的還是朱裕要等到梁軍從中高級武將到底層兵卒,都充分認識到眼下是關乎他們非生即死的背水一仗,才能有多幾分成功的勝算。

      還有一個因素,那就是蒙兀人在趙塘堤修造攔河大壩,都直接將攔河大壩修成溝通禹河南北兩岸懷州城與武陟城的馳道,蒙兀兵馬的主力就主要部署在東側,意圖對汴京西翼地區展開攻勢。

      隨著洪水的進一步泛濫,滎陽城以東、以南,繼而到許州北部,都變成一片汪洋,這不僅限制蒙兀人的騎兵或步卒兵馬快速增援魏州叛軍所守的河洛地區,更切斷蒙兀人的騎兵部隊,從南部快速穿插到許州、汝州乃至蔡州腹部,攻擊西翼騎兵腹背側翼的可能。

      就連徐明珍的壽州軍,此時也主要被隔絕在沙潁河東岸的譙州、亳州等地。

      唯有拖到這一刻,梁帝朱裕才不會擔心徐明珍有心思不穩的可能,才能放心的將在沙潁河西岸集結的五萬兵馬,傾盡全力、傾其所有從少室山南側的險僻谷道,殺入目前也已暫時成為孤島的河洛地區。

      然而,金陵、襄北以及淮東等地卻并不知道河淮梁軍的動靜。

      進入五月之后,江淮大地也陸續進入梅雨期,降雨連綿不斷,楚楊等地內澇嚴重,河塘溪渠皆溢。

      這使得從淮河上游而來的洪水下行,變得更加緩慢,洪澤浦之內的水位也是一天高過一天。

      洪澤浦西岸地勢要高一些,但鐘離縣境內龍游湖與洪澤浦已經連成一片。

      洪澤浦南面的石梁縣,幸虧這兩年才遷入萬余口民戶,即便到處都是積澇,實際受災情況并不嚴重,真正面臨嚴峻考慮的,還是洪澤浦以東、地勢最為低陷的楚州以及樊梁湖西側的揚州北部地區。

      早年清河、山陽、金湖三縣所建立的軍府屯墾體系,與洪澤浦東岸大堤形成有機的一體,大堤有六座大型水閘相接六條干渠,干渠再有六十八條旁支民渠,延伸到總計七八十萬畝軍墾屯田的每一個角落。

      六道水閘干渠,不僅保證屯區的灌溉用水,而一旦洪澤浦水位上漲,還能保障能快速、及時的將洪水往下游方向引導。

      楚州早年差不多有十五六萬口的將卒家小眷屬,在這一片屯區棲息勞作,每年還能額外向軍府上繳逾六十萬石的田租。

      五牙軍水師主力慘敗于洪澤浦,東岸大堤隨后受梁軍破壞極其嚴重,之后兩年,淮東求助于棠邑,才有余力重新修繕東岸大堤。

      然而淮東目前僅有能力修好兩座水閘,但兩座水閘相接的兩條干渠與東面山陽瀆(邗溝北段)的清淤疏浚之事還沒有開展。

      也就是說,山陽、清河、金湖三縣之間的軍府屯區,這時候勉強恢復一定的灌溉能力,卻沒有恢復行洪能力。

      王文謙奉命趕到金湖縣督管水情的當天,將晚時分金湖縣城北側的大堤便發生決口,令王文謙措手不及,也束手無策。

      渾濁的洪水仿佛千軍萬馬一般,從決口渲泄而下,不僅大堤上有上百守堤的軍民猝不及防的被卷入洪流之中,大堤下方的幾個屯寨很快也被大洪淹沒,兵戶家小根本就來不及撤出來。

      王文謙在金湖縣令王遠、駐軍將領蔡經以及殷鵬等人的簇擁下,狼狽不堪的爬上一座緩坡,只能大堤缺口越沖越大,才不多一會兒時間,決口就被大水扒開有二十丈寬,幾艘穿滿砂石的烏篷船都沒得及鑿沉去堵缺口。

      這么大的水勢,這么大的缺口,當世已經不可能組織軍民進行封堵。

      除了將大堤上的軍民先撤下來外,目前能做到的也就是多搜集一些舟船,盡可能的將更多被大水圍困的民眾接出來。

      “黔陽侯元月在壽春集結數萬民夫,便胡虜其心歹毒,欲引禹河之水浸灌江淮,奈何信王府沒有給予足夠的重視,還以為黔陽侯或存異動之心,反而動用極其緊缺的人力、物力在金湖西側修造十數座屯寨、堅堡,也挖了好幾道南北向的深壕,卻沒有征調軍民修繕大堤、水閘,疏浚行洪渠,真是太可惜了。”

      金湖縣令王遠乃是王文謙的堂兄王桁行之子,左右沒有外人,在王文謙面前說話沒有什么顧忌,忍不住發起牢騷。

      殷鵬發愁的盯著滾滾而下的渾濁洪水,脅裹大量的雜樹茅草,甚至還能隱隱看到有村民在大水中掙扎,對王遠的話他則是假裝聽不見。

      雖然王家人這時候在外人面前還是一貫的謹小慎微,但特別是傳信說王珺即將臨盆而之前有幾名醫師診斷大概率會是男丁之后,內部就已經越來越隱忍不住了。

      殷鵬對此也能理解。

      王文謙目前在淮東處于半致仕狀態,平時都病養宅中,唯有像這時的緊急情況才會應召出來署事。

      除王文謙之外,王氏子弟也就王遠官職最高,但金湖縣作為上縣,縣令品秩也僅正六品,其他人更多是八九品或壓根就未入流的小吏。

      而隨王珺嫁入棠邑的數人,這才過去多少時間,王衍目前就已經在周憚手下擔任光州長史兼潢川縣令,也是正六品;王轍在軍情參謀司任正六品僉事,混得最差的霍肖也都在都廳司任從正七品記室。

      而霍厲、王樘作為武將,在棠邑得到升遷機會更多,此時皆任都將;特別是霍厲在棠邑侍衛騎兵司任都將,地位要比普通都將更高一籌。

      而這次韓謙在壽春反應及時,提前三個月就征集七八萬青壯勞力防洪備災,幾乎沒有受到多慘重的損失,而淮西則是拖延到四月中旬確認形勢不妙時,才抽調青壯上堤保堤,但最偏遠的縣,役夫都還沒有調上來,大堤便垮出這么大的決口,預計未來兩年,淮東形勢惡勢堪比延佑三年、四年。

      兩廂比較,怎么叫三十歲出頭、脾氣還沒有徹底磨石的王遠沉得住氣?

      王文謙卻是臉色陰沉著不作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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