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封鎖關中梁軍東出之路,并占領、消化梁帝朱裕影響力最深的河洛地區,并從滎州往南向許州、汝州等西南地區擴張,乃是魏州叛軍在西線的主要作戰任務。
蔡州兵馬氣勢洶洶北上,此時已經將勢力范圍擴張到許州南部地區但南部卻面臨棠邑軍極大軍事壓力的徐明珍,自然是選擇坐壁觀望,但親自出領河南府都總管的梁師雄,卻不能坐看蔡州兵馬殺入滎州腹地誘發一系列的連鎖反應,命令他出領滎州刺史的長子、武陽侯梁任在新鄭縣南部集結兩萬精銳,攔截蔡州軍。
兩軍于九月上旬在新鄭縣南的淆溪原相遇,雙方在因大旱顯得極淺、趟水都沒不過胸口的淆溪河兩岸擺開陣勢,數以百計的斥候騎兵在遼闊的原野馳騁奔走。
在戰前,梁帝朱裕才正式將龍旗大旄高豎起來,他本人則在百余鐵甲精衛的簇擁下,出現在一列列整飭的陣列之前。
雖然前后總計有五千玄甲軍精銳在棠邑的掩護下進入蔡州,但這次北上的主力,依舊是士氣低迷、人心惶惶的蔡州兵馬,不能在戰前將士氣提振起來,想要一舉擊敗河對岸的魏州精銳,依舊是未知數。
雖然蔡州節度使韓建最初沒有支持篡位之謀,為韓元齊誅殺,但梁帝朱裕繼位之后,派遣大量的嫡系將領、官員,助韓元齊掌握蔡州的形勢。
即便大批的蔡州軍將卒在這同年先后被調出蔡州作戰,此時大半人馬與韓元齊一起被困在汴京,但留守蔡州的兵馬、將吏,還是擁戴梁帝朱裕的。
朱裕的現身,在淆溪河南岸立即引起歡迎的聲浪海洋,戰鼓擂響,以三隊玄甲軍精銳騎兵居首直接趟水而過,在北岸建立起灘頭陣地,將敵軍往北壓制,以便為打前鋒的五千蔡州軍步卒搭建浮橋留出空間來,方便更多的將卒進入北岸,進攻北岸的魏州叛軍陣地。
新鄭一戰持續兩天一夜,但主要時間都是浪費在北岸河灘的爭奪之上。
待蔡州軍在北岸河灘站穩腳,搭建出數座浮橋,這時候又有兩千多玄甲軍精銳騎兵淆溪河的上游密林繞到敵軍的側翼進行突擊,會戰才全面展開。
這一刻到敵軍全面潰敗,都沒有用到一個時辰,接下來主要就是追亡逐敗。
梁帝朱裕進入新鄭城之后,隨即也停止對潰兵的追擊。
這一戰還是叫近萬敵兵隨武陽侯梁任逃往滎陽城,畢竟戰前有一批的蒙兀騎兵從懷州渡河南下,進入滎州境內督戰,隨時有可能往南插過來。
而敵兵就近逃入城池的距離又短。
這些都限制于梁軍在追亡逐敗中擴大戰果,
不過,這一戰對膠著逾一年的中原戰局來說,意義卻非同凡響,仿佛驚雷在河淮大地的上空炸響。
河朔驚變之后,河淮形勢旦夕之間惡化,主要原因就是梁帝朱裕率梁軍主力在潞州被魏州叛軍勾結蒙兀人斷了退路。
即便朱裕最終成功率一部分梁軍主力經汾水河谷撤入關中,但從關中往東、占據伏牛山北麓的函谷關、洛陽、滎陽、偃師等要隘之地都被魏州叛軍或蒙兀人搶先控制,這依舊令梁國臣民看不到什么希望。
河淮形勢之所以沒有徹底崩壞,還得虧韓元齊、陳昆及時率部保住汴京城沒有陷落叛軍之手。
不過,爭奪汴京城打了數場惡戰,韓元齊、陳昆以及留守汴京的雷九淵、荊浩等人,其部兵馬損失也極慘重,之后除了困守汴京城待援,無力發動反擊。
在這種局勢之下,河淮之間的州縣反應不一。
像徐明珍、司馬潭等強勢藩鎮勢力,要么聚兵自保,要么趁機擴大地盤。
他們就等著汴京與魏州叛軍殺出勝負之后,再決定賣給哪家,心里又或者未必沒有趁機自立為王的心思。
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他們不會輕易參與混亂的戰局之中。
而一些實力孱弱的州縣及地方勢力,離叛軍控制地區近的,大多被迫投降叛軍、助紂為虐;而距離叛軍遠的、叛軍暫時鞭長莫及的,則絕大多數都保持中立、觀望勢態發展。
形勢最惡劣時,除關中地區之外,在河淮之間、總計擁有三十五州的梁國統治核心區,在汴京之外,僅有蔡州以及東南角的密州公然聲討魏州叛軍。
只不過,蔡州、密州四周皆虎狼,也無力向汴京派出援兵。
而河淮三十五州,除了滎州、河洛(河南府)、衛州、懷州、相州、魏州、博州、齊州、淄州、鄆州、乘州、青州等十二州為叛軍或蒙兀人占領之外,除了汴京城、蔡州、密州公開聲討叛軍或與叛軍對抗之外,中部、南部以及東南部則近二十個州,在河淮地區面臨如此混亂的局面,或保持沉默,或觀望形勢,或暗中招兵買馬,或趁機擴張。
梁帝朱裕現身滎州南部,并率蔡州兵及玄甲軍精銳殺得橫行河淮一年多來無人能制的魏州叛兵精銳大敗大潰,斬首萬余,占領新鄭城,兵鋒威逼滎陽、偃師等地,不僅西線的魏州叛軍驚亂一片,即便是圍困汴京的叛軍,也都被迫往兩翼的核心城寨收縮,擔心會遭受里面夾攻。
對那些還保持觀望與中立的州縣、藩鎮等地方勢力而,這時候內心的驚動又怎么可能會小?
像汝州及許州北部的州縣,之前還對蔡州兵從境內通過北上還保持漠視,但在淆溪河一戰之后,接到一隊隊玄甲騎兵送來的朱裕令旨,短短數日之間,諸縣官吏便帶著六七千丁壯以及十數萬石糧谷進入新鄭城中,參見朱裕。
徐明珍也是極老實的退出許州南部、蔡州東部以及宋州西部等地區,將兵力收縮到潁、譙兩州,然后派義子徐晉趕到新鄭參見梁帝朱裕,哭訴這兩年的艱難以及對梁帝朱裕的關切與思念。
與腹地存在大面積的溪谷、河谷平原不同,關中與河洛之間的伏牛山,關山莽莽、峰險谷深。
這一地區,自春秋戰國以來便是緊挨著中央王朝的京畿地區,山里是否存在容易從華州通往蔡州的通道,徐明珍心里怎么可能不清楚?
當然,關中梁軍不是不能在伏牛山里開辟一條銜接華州與蔡州的棧道,當年的蜀都也都是從摩天絕嶺與險峰深壑間開辟出來的,棠邑軍還硬生生在淮陽山中造成華柱峰棧道,但從關中梁軍控制的上洛縣到蔡州西部地區,逾四百里的險要棧道,修造會有多大的難度?
更不說伏牛山的北面,就是魏州叛軍所控制的河洛地區。
梁帝朱裕真要傾盡全力在伏牛山里如此大規模的修造棧道,其他勢力或許會疏怠,但怎么可能瞞過魏州叛軍的眼線?
不要說修造棧道了,哪怕是十數二十人穿過這崎嶇險要山地,都可能跟魏州叛軍的斥候撞上。
對于時刻緊盯著關中局勢發展的徐明珍而,他用腳趾頭也能想到,唯一的可能就是玄甲軍精銳借助楚軍的掩護,穿過秦嶺,從梁州以及楚國境內,進入蔡州。
徐明珍甚至能直接肯定就是韓謙這孫子暗中助玄甲軍精銳返回蔡州的。
徐明珍并不知道梁帝朱裕與韓謙達什么密議,這一刻只能選擇重新向梁帝朱裕俯首稱臣。
要不然的話,他能怎么辦?
入夏之后,韓謙在南面就完成軍事集結,棠邑水軍在潢川、臨淮、壽東西面的瓦埠湖以及皋城北的練崗湖先后建成新的造船場及水軍基地,棠邑水軍新增四都逾六千兵力。
只要有必要,棠邑水軍隨時能夠殺入淮河,與在戰船規模已經處于劣勢的左樓船軍會戰,將其驅逐出淮河水道,并繼而切斷壽春、鳳臺、霍邱三城與北岸的聯絡。
除此之外,棠邑軍在壽春、鳳臺、霍邱的南面,還集結了五萬騎兵步卒,彼此拉開的距離短到僅需要半天時間,這五萬兵馬就能直接推進到三城城下。
梁帝朱裕此時出現在壽州軍的北面召集勤王兵馬,許汝宋亳陳等汴京南部的諸州紛紛呼應,獻人獻糧,一時間大有在西翼壓過叛軍之勢。
雖然徐明珍知道等蒙兀人反應過來,調集更多的兵馬從懷州渡過黃河南下滎州,梁帝朱裕的日子未必好過,但他同時心里又清楚,他這時候若是不屈服,梁帝朱裕與棠邑軍極可能會第一時間先聯手進攻壽州軍。
在梁帝朱裕及棠邑軍的夾攻之下,在絕大多數人心思都還向著梁廷的譙潁地區,壽州軍要如何立足?
雖說朱裕篡位之后,其父朱溫不久便暴斃宮中,令朱裕怎么都洗不脫弒父之嫌,一度令梁國的將臣心存極深忌憚,這也是魏州叛變能成勢的一個基礎,但河朔驚變不到兩年,河淮之間戰亂不休、災害頻生,民不聊生,地方上的鄉豪大族也岌岌可危、隨時都有傾覆的危險,這便令很多的人重新想起朱裕的好來了。
徐明珍有意重新效忠,大家也不是什么小孩子,梁帝朱裕當然也不會追究他不援汴京、擁兵觀望的罪責,而是下旨設立陳州節度使府,轄潁譙陳亳四州,使徐明珍改任陳州節度使,并敦促他從陳州出兵進攻汴京南部的叛軍,打開汴京與梁國南部的聯絡。
梁帝朱裕同時勒令徐明珍將兵馬從淮河南岸的鳳臺、壽春、霍邱三城撤出,交由棠邑軍接手,并此作為籌碼,與楚國議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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