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半晌,徐明珍才緩緩轉過身,看著文瑞臨,問道:“文先生,你以為韓謙這廝親自率部奪下安豐寨,到底想干什么?”
除了文瑞臨隨徐晉率巢州援兵出發時,內線傳來的消息已經確認韓謙與王文謙之女都沒有在歷陽舉行的大婚上出現外,韓謙此時已經在安豐寨樹起他棠邑行營都總管、黔陽侯、兵部侍郎的大旗來。
文瑞臨作為唯數不多、受汴京指派到淮西任事的官員,品秩不高,但地位卻頗為特殊,徐明珍身為霍國公、壽州節度使,看到文瑞臨也是以先生相稱。
文瑞臨拱了拱手,說及他這一路所得知的最新情況以及幾次與溫博快馬交換的意見:
“韓謙據安豐寨,便遣大批斥候沿南淝水河谷進入淮陽山中,而十二日夜,孔熙榮所部主力也從五尖山跳出,冒著大雪進入永豐寨與韓謙會合。就短期而,棠邑兵拙于兵力之不足,應該是要放棄前期經營近一年的五尖山,甚至都不考慮這邊戰事不利的情況下有撤往五尖山的可能,可見他們對淮陽山所謀甚深……”
“……”徐明珍長吐一口氣,他們最初是沒能判斷出韓謙的意圖,但都過去四五天了,眼睜睜的看著不斷有棠邑兵沿南淝水河谷進入淮陽山中,他還猜不出來,那也是太蠢了。
何況他們這幾天就在皋城,距離安豐寨僅有咫尺之遙,看到棠邑兵這幾天已經分批將安豐寨投降的近兩萬
軍民,送到西南三十里外的沈家集。
那里是南淝水流出淮陽山西北坡外圍主山烏金嶺的河谷隘口。
雖說那里的地形也談不上特別險要,但數千精壯已經被征用起來,在棠邑兵上千精銳的監管下,正冒雪在河谷之中修筑柵墻等防御工事。
“楊元溥與楊元演謀逆之時,韓謙在溧水據茅山,以壯赤山軍,曾聲稱以山為城,這次他也是要在淮陽山重演茅山之事?”一名中年文士站在徐明珍的身側,看向文瑞臨問道。
文瑞臨認得這人是壽州節度使府的掌書記許寅,也是巢州援兵所駐許家集寨許氏的家主,許氏則是淮西的本土宗豪世家。
許寅曾在樞密院任郎中,隨安寧宮渡江北撤后得以重任,
牛耕儒、溫暮橋等人隨徐后遷往汴京,許寅可以說是留在徐明珍身邊最為重要的謀臣之一。
很顯然他最初也并沒有猜測到棠邑兵發動這次突襲的根本意圖。
說到以山為城,文瑞臨最初擔心韓謙會重點經營五尖山,然后以五尖山為基地,不斷劫掠、進襲巢濠兩州的腹地,消耗、打擊壽州軍的實力。
因此他前期也是力主壽州軍在五尖山的西側、北側大規模的修建屯寨。
不過,在孔熙榮率部駐扎五尖山期間,雖然也不斷殺出五尖山,但韓謙一直源源不斷的將五尖山里的上萬山民,遷往歷陽、亭山、武壽等地安置。
現在想想,五尖山看似南北綿延有近兩百里,但南北段之間有磨盤谷這個斷裂帶,目前已經被他們以優勢兵馬切斷。
而僅以南段來說,五尖山峰嶺從西南往東北方向綿延百里,但東西間的縱深僅有三十里,主峰不過四十余丈,峰嶺間有太多能進出五尖山的通道。
他們也只等著外圍的屯寨防御體系建成,就將分批派小股兵馬進山清剿。
這跟當時的茅山還不一樣。
金陵事變初期,安寧宮與楚州軍對峙,一時無暇南顧,才叫韓謙在山體更為狹小的茅山獲得喘息的機會。
不過,在赤山軍稍成規模之后,韓謙還是迅速率領赤山軍往南轉移,進抵到界嶺山與浮玉山之間的安吉、廣德等縣扎根。
這主要還是因為茅山也太小了。
淮陽山就完全不一樣了。
不算光鄧等州交界的桐柏山,從禮山縣所屬的九里關往東,淮陽山便有五百余里綿延,山勢之險,遠為五尖山能比。
而僅僅沿南淝水河谷進山,深入百余里外抵達高逾五六百丈、淮陽山東段主峰白馬尖,才是淮西霍州與荊襄隨州的分界。
更為關鍵的一點,五尖山南段之內棲息繁衍或躲避戰亂遷入其中的山民逃戶,僅萬余人,但淮陽山西北坡山麓之中,近百年來不知有多少民戶為避戰亂逃入其中生養子嗣扎根下來。
這些山民農戶,據山中的河谷、丘陵,修建大大小小的村寨數以百計,農耕也早就成一定的規模。
壽州軍對山里村寨約束力薄弱,但往年夏秋糧征收,每年多多少少還是能征得上萬石糧谷、兩三萬匹布帛。
易守難攻的地形、數以萬計的山農逃戶以及相對成熟的糧欲等物資生產,這些都將為棠邑兵在淮陽山西北坡扎根、實施以山為城的策略,提供必要的條件。
只是這一切對壽州軍來說,就太難受了。
巢西、霍東以及壽南等腹心之地,將完全暴露在這部棠邑兵的兵鋒之下。
他們要是環淮陽山西北坡建立防御帶,不要說額外投入多少兵馬了,僅僅是這個防御帶之內的農耕損失,將是多少?
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