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帆船內部有十六道水密艙,船板破損一些沒有大事,只要整體結構堅固、不變形,戰帆船就能保持應有的戰斗力,堅持到戰斗結束。
除了加強防火外,船上還有專門的汲水滅水裝置,遇到敵軍火攻時,要比將卒、船工手忙腳亂的拿木捅提水澆火,高效得多。
馮繚會留下數名武官、船工,負責詳細指導壽王府的人如何操持這兩艘船,這時候也是先在楊致堂面前演練一遍,臨了笑著問道:“裸船作價兩萬緡,加船上諸多戰械以及一套可替換配件,合計四萬緡,兩艘船共計八萬緡——三個月內除人為、風浪翻覆之外,出現損壞,敘州無償修繕如新;一個月之內,王爺要是有不滿意的地方,敘州也可以包退貨——不知道王爺可還滿意?”
楊致堂能提什么意見?
其他不說,僅首尾四只三四千斤重的鐵錨,就不是洪州能鑄的。
而有這四只鐵錨,這么大的船體才能穩穩當當的直接停泊在江心深水之中,而不用擔心岸邊連個系泊的大樹都找不到。
也正是因為缺少這種能抓住江底淤泥的鐵錨,江淮所造的千石大船都是淺底、平底船型,以便能直接擱到淺灘上系泊,五牙戰艦也是如此,而無法造尖底船。
然而同等規模的尖底戰船,即便是以巨槳驅使,速度也是要明顯快過平底戰船。
楊致堂作為追隨天佑帝南征北戰的老將,怎么可能不知道速度在雙方對戰中的重要性?
至少在目前,至少在大型戰船上,敘州僅僅憑借能鑄造這種巨型鐵錨,就有著無可替代的優勢。
而船體內部用于加強結構強度的大中型精鐵構件,也要一次鑄造成型,目前似乎也僅有敘州能做到。
說實話,在接下來的沿江、沿海防御作戰中,楊致堂也不會舍得將這兩艘戰艦投入戰場,更主要還是以中小型戰船作為消耗品,與梁軍水師在相對淺窄的內陸溪河對抗。
不過,但要沒有幾艘撐場面的大型列槳戰帆船,龍武水軍便不成氣勢,更不要說威懾梁軍水師不敢直接進入潤州以東的長江水道了——要說起來,大楚水師在樓船軍時代,傾力所造的五牙樓艦,實用性要比大型列槳戰帆船差多了,還不得咬著牙去造?
這時候季希堯在十數人陪同下,從鰲山島的另一側走過來,與壽王楊致堂、馮繚、韓道昌等人見面。
季希堯這幾天就在鰲山島,是對這邊修建水軍大營、塢港、修船場提供一些詳細的指導意見。
壽王府能人巧匠無數,棠邑提供的戰船以及季希堯所提出的意見,有沒有包藏禍心,也不難分辨。
楊致堂是第一次見季希堯,但季希堯上島這幾天所提及的諸多建議,都會第一時間傳稟到他那里。
他也著柳承嗣找王府的工師仔細甄辨,卻發現季希堯所提的建議,皆有王府工師疏忽、想都未曾想的妙處,難以想象眼前這又黑又瘦的青年,看上去剛三十歲的樣子,在工造之術上有著比追溧陽侯楊恩的造詣;而敘州戰船場最早便是此人主持,也不知道韓謙從哪里籠絡來這樣的人物。
當然,季希堯過來,也不是免費指導,還是大力希望壽王府修建鰲山島時,能從棠邑購買石灰、磚石、木料等建筑材料。
壽王府在洪州擁有大量的廉價奴婢能燒制石灰、青磚、砍伐木料,但從洪州運來,上千里之遙,運費不菲;而想就近從潤州等地世家宗閥控制的窯場購買,價格則要高達棠邑一截。
棠邑甚至還提供一種名叫“石泥”的漿料,與石灰混用砌墻,晾干后的堅固程度,堪比往石灰里攪入熬煮的糯米漿,但價格要比熬煮的糯米漿低廉一截。
總而之,韓謙要給右龍武軍新編水軍提供最貼心、最周到不過的服務,賬款還可以賒欠,只要壽王府答應赤山會的商船能先不受限制的進入洪州的縣城鎮埠——洪州可是壽王府的傳統勢力范圍,不僅數以十萬畝計的王府莊田都在洪放,楊致堂此時還遙領洪州刺史。
誰都希望基礎能打得更牢靠一些,何況棠邑所提供的確實都是物美價廉的東西,難道他們還能舍優取劣、舍廉求貴?
至于棠邑一再訴求放開商貿限制,楊致堂也不相信放開限制后,敘州以及棠邑加起來不過十四縣、四十余萬丁口,能有多少貨物往外輸出。
窺著時間差不多,楊致堂、馮繚、韓道昌等人便乘船往邗溝水口駛去,以便能趕在天黑前,進入揚州城與王文謙見到面。
…………
…………
王文謙也是午后也就早就率領揚州將吏西城外的渡口恭候。
楊致堂身為樞密使、壽王,這次明面上還是奉旨督看揚州防務來的。
除了王文謙,揚州行營都總管趙臻、州司馬殷鵬、長史徐致等將吏也是在渡口前新搭建的彩棚下濟濟一堂。
不過,到這時候,壽王受到請托,趕來揚州作媒下聘之事,在金陵以及揚州等地已經傳播開來。
看著壽王楊致堂所乘的船隊緩緩靠近過來,殷鵬心里想,這樁婚事反反復復折騰了多少年,大概也只有楊致堂這樣的人物出面作謀說親,多少能替王家保存一些顏面,要不然王氏內部的叔伯都得鬧翻天。
馮繚、韓道昌隨同楊致堂登岸,與以王文謙為首的揚州將吏見面,怎么都還要議公務,再議保媒之事。
這時候還有一艘隨行的商船停靠在碼頭的北側,船上所裝乃是三十二抬下聘之禮,會由王家另遣一名長輩人物接待,著人直接沿西城墻外的堤道,抬往蜀岡鑒園。
揚州的防務沒有什么好說的。
棠邑兵入秋之后,在滁河以北加強對巢、滁兩地敵占區的襲擾,兵馬頻頻出動,牽制住南線壽州軍的主要注意力。
而包括樊良湖在內,北側東陽縣境內里的防務,都隸屬楚州轄管,
揚州所面臨的軍事壓力極少,揚州行營駐兵年初時還有三萬,到這時除了已經一萬將卒轉為屯丁,還招募兩千多戶受災難民,借助棠邑所拆借的錢款,購買種子、農具以及牲口、口糧,在邗溝以西與邵伯湖西岸,見縫插針的修造湖堤、屯寨、開挖河渠,開墾出十數萬畝糧田。
揚州西翼的防線非但沒有削弱,還得到極大的加強。
在除了淮河沿岸受梁軍襲擾外,因為護場鹽兵的孱弱,淮東鹽場極容易被梁軍水師打透,淮東目前不得不加強楚州東線以及泰州境內的防御,軍資更覺吃力,存糧再支撐兩個月,就要陷入青黃不接的困境之中。
眾人穿街過巷,在一干衣甲鮮麗的侍衛簇擁下,騎馬進入刺史府堂,接見揚州將吏之后,大部分中層將吏都先行告退,廳堂之上僅留楊致堂、柳承嗣、馮繚、韓道昌、王文謙、趙臻、殷鵬、徐致等人。
對棠邑、壽王府開出的條件,淮東這邊依舊是沒有辦法推翻的。
棠邑極為廉價的提供每月兩萬石糧食的拆借,壽王楊致堂盡可能在朝堂之上,為淮東爭取更多的援助,要求僅僅是揚泰兩州放開對赤山會的貿易限制,對右龍武軍放開泰州以東的海陵河,以便右龍武軍新編水軍能通過海陵河從淮東鹽場的西翼,參與對長江以北沿海的協防……
而疏散一部分流民、受災難民進入棠邑安置,也是緩解淮東的賑濟壓力。
王文謙、趙臻代表淮東,能爭取的也僅是進一步提高拆借規模,希望后續能賒借敘州的兵甲戰械、戰船以及其他軍需物資。
淮東既然提高要求,馮繚代表棠邑,也毫不客氣的要求淮東大幅縮減揚州西翼的駐兵,要求準東將更多的兵馬,調到樊梁湖以西,從樊梁湖與洪澤浦之間,進窺駐守石梁縣的敵軍,與敵軍積極作戰。
這樣除了能更切實際的加強滁州敵軍所承受的軍事壓力,同時也能降低棠邑兵東翼來自淮東的軍事威脅。
韓謙也沒有幼稚到以為大家現在聯姻結盟了,淮東有朝一日就不會突然翻臉從東翼進攻棠邑。
此時要求淮東繼續大幅裁減揚州西翼的防兵,倘若有朝一日,淮東想翻臉,他們往揚州西翼集結兵馬是需要一個過程的,這也能為棠邑調整兵力部署,爭取到足夠的時間。
楊致棠也絕對支持馮繚的建議。
目前右龍武軍此時就駐扎在潤州,與揚州隔江相望,倘若信王楊元演多少有些信任他的,便理應減少揚州的駐兵。
這其實也能進一步緩解淮東內部的壓力。
一萬多精銳兵馬,是空放在揚州西翼防線上,還是調往北線,加強對梁軍的反襲擾作戰上,區別是極大的;而倘若楚州一線的兵力已經足夠,一萬多精銳兵馬轉為屯兵,往后軍資開銷,一增一減可以就是每年二三十萬石糧谷的差異。
這邊商談的一切,都有信使第一時間快馬加鞭趕往此時駐轅于東陽的信王楊元演處通報。
馮繚、韓道昌他們先陪壽王楊致堂在驛館住下,凌晨時能隱約聽到楊致堂那邊的院子有人出入,馮繚也不理會,待到次日午時,再一起趕到刺史府議事,似乎到這時信王楊元演的回復才傳過來,可以繼續撤減揚州一部分駐軍,但要求在明天夏糧收獲之前,拆借的錢糧要提高到每月五萬石。
馮繚的態度很簡單,韓家榨干了,每月提供三萬石糧谷的拆借就頂天了,多出的,壽王楊致堂那邊能想辦法,他們也不會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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