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蜀黑云都也負責搜集楚地的情報,但遠沒有細致將尚文盛刺殺案所牽涉的種種利害關系都摸清楚。
曹干與韋群剛到金陵落腳,與外界接觸也受到限制,對很多情況都還不夠了解,因而琢磨云樸子話里雖然透漏出一些意思,但他一時還琢磨不透。
“娘娘應該等久了,我們加快些速度吧。”袁國維岔開話題,以免與長鄉侯王邕有故交的云樸子,透漏太多的消息給蜀使知曉。
沈漾最初推薦薛若谷出知廣德府,遭到很多人的反對,陛下也有疑惑,思州爆發民亂,諸參政大臣情知廣德府亂不得,權衡下來,最終推薦陳景舟出知廣德府。
陳景舟與周憚,乃是均州山寨勢力出身,他們二人與韓謙頗為親近,用陳景舟或周憚,有利穩定廣德府潛流暗涌的時局。
陳景舟與薛若谷相比,有一點是極明確的。
那就是陳景舟率領麾下勢力出山,雖然是韓謙撮合,但他直接投附的是陛下,也是當初陛下坐鎮淅川城時立下赫赫戰功,而得到重任。
經歷王琳事件之后,曾在韓道勛麾下長期任長史的薛若谷,雖然是被韓謙逐出敘州,但誰能打保票他一定沒有問題,不是韓謙用的反間計?
陳景舟出知廣德府,會因為與韓謙的關系親近,處置諸多錯亂紛雜的事務,有可能會偏向原赤山軍及左廣德軍退役下來的老卒及家小——這也是有利于緩解當前廣德府內中緊張的局勢——但也有一點是明確的,陳景舟與周憚還是忠于朝廷的,不會是韓謙的人。
現在大楚內部夠暗流洶涌了,內心深處也極希望大楚能穩定、能國泰民安的袁國維,就絕不希望云樸子透漏太多的內情給蜀使韋群、曹干等人知道,讓蜀國沒事再摻合一腳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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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信宮的私宴設于午時,也就是讓清陽郡主與娘家人敘敘家常,以慰思鄉之情。
清陽身懷六甲,不要說出宮門游玩了,連長信宮都極少邁出去,也鑿實憋得慌。
乍看到韋群、曹干,思及在蜀都時的舊事,她的眼眶都禁不住發紅。
用宴后,清陽郡主還留韋群、曹干在長信宮坐了一個時辰。
既然是談話,就不可能光是清陽郡主不停的找韋群、曹干詢問蜀國及大哥長鄉侯王邕的很多近況,也會將她身處楚宮的一些情況,說給韋群、曹干知曉。
說話時不經意間也會泄漏很多玄機秘事。
最后還是袁國維看不過去,提醒清陽郡主會見結束,又親自“禮送”韋群、曹干回都亭驛,不敢再叫云樸子與蜀使有更多的接觸。
云樸子便繼續留在長信宮里陪著清陽郡主說話。
“曹干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是不是大哥那邊有什么事情發生?”清陽情緒穩定下,也注意到一些細枝末節的事情,特意留云樸子在長信宮里說話。
“卻沒有聽說渝州有什么變故發生,或許是曹將軍到金陵后,聽說到思州爆發民亂,才有些心思不定吧。”云樸子說道。
“怎么說?”清陽疑惑的問道。
“韋群乃是正使,曹干作為渝州司馬,卻也出使大楚,自然不會是國主念及曹干與郡主有舊,實是這次兩國締結盟約,要確定兩國在黔江的地界,沒有人能比曹干更熟悉那里的情況,”云樸子說道,“目前婺僚人在黔江中游的地盤,是思州與渝州分而得之,現在思州境內爆發這么大規模的亂事,對分界之事,自然會有一些影響……”
清陽對黔江之事也極熟稔,聽云樸子這么說,也很能理解干擾出來那里。
思州暴發民亂,而且規模這么大,不管后續能不能鎮壓住,楊行逢都必然要先將其控制婺川縣的精銳兵馬抽一部分回去,加強對仁山縣這一根基之地的控制。
不要說思州此時對婺川的控制力大降,而即便在成功鎮壓境內的民亂,元氣也會大傷。
這時候是不是還要照兩州實際控制地進行分界,換作誰都會做新的考量。
“你覺得曹干會建議韋群在商議分界時,胃口更大一些?”清陽問道。
“韋群、曹干持國書而來,他們無權擅自改弦更張,但他們可以拖延時間,等大蜀國主新的決定傳令過來,”云樸子說道,“但照老道的,思州不過六七萬人丁,極盛時擁兵不過五千,夾攻婺僚人出力也不甚大,此時卻要劃走婺僚人三分之一還多的地盤,蜀國內部不可能沒有人沒意見。而從另一個角度,思州僅僅是楚國的羈縻州,思州地盤大一點小一點,對楚國實質上并沒有多少影響,甚至還要擔心羈縻州地盤太大,變得更不聽招呼、更野心勃勃,但對蜀國就不一樣了,可能還是會有一些變數吧……”
“要是韋群、曹干不拖延時間,直接將我父王的國書獻給陛下,就沒有變數了吧?”清陽盯住云樸子問道。
云樸子點點頭,說道:“確是如此,大蜀國主不至于為這一小塊偏隅之地而無信,但問題在于,韋群、曹干明知道出現這么大的變故,而不伺時拖延,等新的決策,回到蜀國,或許會遭彈劾——曹干心思游離,或許就在這里。”
“云道長,你覺得曹干該不該拖延?”清陽郡主問道。
“思州民亂,極可能牽涉到黔陽侯,這背后的錯綜復雜,非老道所能看透,恕老道回答不了郡主的這個問題。”云樸子坦誠說道。
“韓謙是否真有吞并思州的野心?”清陽郡主問道。
“老道能窺破黔陽侯的心思,當年也不至于淪落為喪家之犬了,”云樸子苦笑道,“不過之前有沒有動手腳老道不知道,但楊行逢之前楊護求援于敘州,韓謙百般為難,看到形勢于敘州有利,有消弱思州的機會,居心不良則也是一定的。”
“倘若我要助黔陽侯奪思州,該怎么勸說曹干?”清陽盯住云樸子問道。
“……”云樸子背脊冷汗直冒,屁股都不敢再坐踏實,顫聲說道,“此事泄漏出去,老道身首異處事小,郡主遭罷黜,從此幽禁冷宮,日子絕不可捱啊!”
清陽輕攏著已經隆起的肚皮,說道:“我聽說李瑤那賤婢跟淑妃的肚皮也有動靜了,云道長覺得本宮什么都不作為,距離幽禁冷宮的日子,還有多遠?”
“李將軍念著娘娘的恩情……”云樸子說道。
“云道長,你真是欺本宮什么都不懂?”清陽眼色驟然凌厲起來,盯住云樸子,“要不是還有其他人在背后使力,云道長真以為本宮將一冊破書遞到陛下案頭,就能叫陛下最終下決心用李知誥取替杜崇韜坐鎮舒州?云道長真以為本宮會狂妄到一點輕重都分辨不出來,真就以為李知誥得勢之后,只會念著我一人的好?”
“老道愚鈍,但對娘娘絕對是知無不,絕無半點欺瞞,只是黔陽侯未必會領娘娘的情啊……”云樸子說道。
“你欺不欺瞞本宮,也無關緊要,除非雞飛蛋打,本宮也奈何不了你,”清陽走到窗前,說道,“陛下困于岳陽時,本宮想著陛下總歸是要依賴于我大蜀的支持,才有可能守住湖南,與信王、與安寧宮對抗,那時本宮有蜀國、有兄長可以依賴,實無必要跟韓謙有什么牽扯,事實證明本宮還是低估黔陽侯了,也或許令黔陽侯對本宮生隙。當下黔陽侯深受陛下的猜測、群臣的排擠,陛下不喜本宮思謀太深,大楚群臣也注定不會喜歡本宮這個異國郡主,說起來本宮與黔陽侯倒有些同病相憐,黔陽侯領不領情也無甚重要了——本宮就問你,在這事上本宮能不能信你一回?”
“娘娘永遠都可以信任老道。”云樸子硬著頭皮說道。
“那你便替本宮捎句話給曹干,便說本宮與渝州若想無憂,唯敘州可依……”清陽說道。
“這……”云樸子愣怔在那里,一時間也不知道居中傳遞這話,會引發怎樣的后果。
“你出去吧,曹干離開金陵之前,會過來跟本宮告別的,你有沒有捎這話出去,到時候后便見分曉。”清陽警告的盯了云樸子一眼,揮手示意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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