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后,數以千計的馬蹄像狂風驟雨踢踏著梅渚溪北岸的土地。
楊元演沒想到他親自率親衛趕來,終究還是慢了一步,看著赤山軍僅剩少量將卒還滯留在南岸的南塘寨外,恨氣的將馬槊狠狠刺向溪灘上的軟泥里。
“殿下,請給微臣八百騎兵!”王文謙說道。
“……”楊元演困惑的看向王文謙。
“郎溪城遇襲前顧芝龍曾派人過來求援,投效殿下麾下,但郎溪城此時應該已經失陷,顧芝龍隨時都有可能會變卦,”王文謙說道,“此時赤山軍應該還沒有能力封鎖南漪湖西岸與雞籠山之間的通道,微臣要趕去宣城找顧芝龍,敲定此事,以防止他變卦!”
顧芝龍此時極可能是恨不得將韓謙活剝生吞了,但在殘酷的現實面前,特別是楚州軍暫時沒有能力從北面大規模進攻赤山軍,助顧芝龍奪回郎溪城,宣州兵殘部差不多會被赤山軍夾逼在南漪湖以南的內線,王文謙此時真沒有一點把握能肯定顧芝龍就不會屈服于岳陽及赤山軍的武力之下。
真要是那樣的話,南線的形勢對楚州軍就太糟糕了,可能是楚州軍渡江以來,所遭受的最慘重打擊了,也將引發一系列不可控的連鎖反應。
現在他請求率八百騎兵趕往宣城,除了加強宣州兵抵擋赤山軍的信心與實力外,還有就一點就是,即便他不能要求顧芝龍先將一部分家小送往丹徒充當人質,也要敦促顧芝龍立時斬殺落在他手里的韓文煥、韓道昌、韓鈞等人,確保顧芝龍絕無倒向岳陽的可能。
能做到這一步,即便赤山軍暫時奪走郎溪城,也不能代表楚州軍在南線就一定失利了。
聽王文謙說明這些,楊元演也能意識到事態的嚴重。
趙臻麾下騎兵拼到現在,就剩不到四百人還能繼續作戰,楊元演剛要從銀戟衛卒調出四百人給王文謙帶去宣城見顧芝龍,這時候有數騎探馬從西南方向的山嶺打馬繞過來。
“郎溪城已被赤山軍攻陷,但除了傷兵之外,赤山軍的圍城兵馬并沒有進郎溪城休整的意思,四千多殘兵簇擁一批戰械徑直往南面的洪林埠方向而去——此外,廣德方向還有大股兵馬正往郎溪城運動,將在一個時辰后進入郎溪城!”斥候顧不得喝一口水,帶著冒煙的嗓子將南線的情報稟報給楊元溥、王文謙知道。
“韓謙要接著攻打宣城?他從東線哪里還有兵力可以抽調?”楊元演陰沉如水的臉,這時候也是倒吸一口涼氣。
赤山軍之前就編三萬人馬,對郎溪發動突襲前夕,留有三千兵力在東線的九渡山、仙山湖,與李普那慫貨所率的四千秋糊軍防備湖州方向的動靜,但除了在廣德寨留下千余守備兵馬,在短短兩天時間內,韓謙差不多將近兩萬六千人的赤山軍主力全部投入到西線三處戰場之中。
可以說突襲郎溪城一戰,韓謙已經將赤山軍的兵力都榨干了。
赤山軍兩天激戰,傷亡少說在八千人以上,剩下一萬七八千的疲兵,七千在南塘寨,其在郎溪、洪林埠一線就一萬多點的殘兵、疲兵,韓謙憑什么接著打宣城,東面又怎么可能還有兵馬給他繼續往西線征調?
“韓謙未必是要急于強打下宣城,他第一步只要先堵住我們進宣城聯絡、會合顧芝龍的通道便行,”
王文謙這一刻內心充滿著無力感。
是啊,韓謙怎么可能奪下郎溪城就心滿意足?
是啊,赤山軍展示出超群的戰斗力之后,韓謙怎么可能坐看顧芝龍投效楚州軍繼續威脅赤山軍的西翼?
韓謙這樣人物,又怎么可能看不到打通宣歙通道之后,經饒洪袁三州連通衡州的戰略意義?
王文謙苦澀的說道,
“赤山軍與流民軍無異,老弱婦孺不管健壯與否,都可以動員,而韓謙此時也僅僅需要多鼓動一批婦孺能助他多守兩三天的城池就行了——而過去我們所犯最嚴重的錯誤,就是嚴重低估了韓謙動員、組織老弱婦孺的能力……”
目前趙臻所部已是疲兵,傷亡也太過于慘重,士氣低迷到極點,沒有打崩潰已經極僥幸了。
楊元演麾下八百銀戟衛卒雖然能戰,但已經連續趕了近兩百里泥濘路,倘若再接著趕一百里地,在宣城北面跟赤山軍撞上,勝算又能有多少?
何況趙臻率殘部撤往溧陽休整,韓謙便能從南塘寨抽調兩三千能戰之兵南下,到時候即便顧芝龍敢率宣城的五六千殘兵出城作戰,勝算又能有多少?
換作在昨天之前,王文謙會建議信王搏一把,畢竟銀戟衛卒的作戰韌性是普通精銳難以想象的,但是現在王文謙退縮了,他實在不知道衣衫襤褸的赤山軍在韓謙手里還有多少潛力能夠壓榨出來。
這些賤命賤種,悍不畏死的兇悍勁一旦暴發出來,那便是難以想象的戰力,就像當初的龍雀軍,誰敢想象在守淅川時能扛住梁軍精銳那么長時間的血腥圍攻?
梅渚溪南岸這一場,赤山軍傷亡比他們還要慘重一些,但即便如此,士氣還極高昂,只是其將卒體力消耗太大,身體太弱,要不然這一仗必是他們狼狽潰敗回溧陽。
這是戰前誰能想象的?
只是此時不派兵去宣州跟顧芝龍會合,待兩三天后,從南塘寨到郎溪城再到洪林埠一線,甚至南猗湖與雞籠山之間的要隘都被赤山軍牢牢的抓在手里,顧芝龍與北線的聯絡豈非就被徹底切斷了?
難不成楚州軍主力此時能夠完全不顧壽州軍及南衙禁軍的威脅,將主力兵馬悍然南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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