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留在群狼環伺的溧水,要跟著往南撤,但要怎么撤?
他收編過來,從岳陽討得秋湖軍旗號的三千精銳兵馬,差不多有近三分之二,都是溧水諸家子弟直接統領編伍的私兵部曲。
在安寧宮的威脅下,投附的溧水諸家或許會選擇跟隨他們西撤,但這么一來,他們三千兵馬簇擁著近兩萬家小南撤,與烏合之眾的赤山軍又有什么區別?
在失去城池的保護之后,撤到界嶺山南麓,倘若還要繼續自成一系,不與赤山軍合流,但他們要為兩萬多老弱婦孺籌集糧谷,要保護兩萬老弱婦孺不被宣湖的州兵襲擊,他們手里就算有三千精銳,實際上也干不了什么事情,而且很快就會被那么多老弱婦孺拖累拖疲,很快就會變得跟流民軍沒有什么區別。
不過,倘若想將那么多的家小依托赤山軍的照料,或許疏散到受赤山軍控制的浮玉山北麓山地里,那他這段時間的努力跟掙扎,不就成了笑話?
更關鍵的問題是他并不覺得將老弱婦孺,像一盤散沙的分散撤入浮玉山中,真能解決這么多人的生存問題。
他不會相信,世家門閥也不會相信,甚至會認為這是韓謙的計謀。
誰能猜到韓謙這一次收赤山軍從茅山抽出,不是一次以退為進?
青袍老者半晌才轉回身來,顫巍巍的走到李普面前,說道:“不管如何,你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李普有著太多的顧忌跟猜疑,但又確如大哥所,他只能先率部南撤再想著應對以后的形勢,要不然不論是楚州軍還是安寧宮派兵進駐茅山,都將徹底封堵住他們往南突圍的缺口。
想到這里,李普才咽下一口帶有血腥味的唾沫,艱難的跟張平說道:“赤山軍尚有千余騎兵在白狐嶺一線活動,可否請他們掩護我部側翼……”
楚州軍及南衙禁軍皆有斥候在附近活動,此時也必然注意到赤山軍主力悉數南撤的跡象,他們反應再遲鈍,也必然會派更多的騎兵南下刺探虛實,他們想掩護兩萬多人雜馬亂的老弱婦孺南撤不是易事。
再一個,溧水諸家在他的肋迫下,是跟安寧宮那邊撕破臉了,但他們要是認定南撤非良途善策,保不定會有投楚州軍的心思。
目前秋湖軍分為兩都,第一都乃是李秀所率領的八百馬步兵,第二都乃是陳銘升所統領的兩千世家宗兵,之外才是其子李磧所率領三百親衛營精銳。
為盡快能在溧水打開獨豎一幟的局面,第二都雖然是以陳銘升為都將,但所編衛煌、柳子書等八名營指揮使皆是溧水世家子弟,而他們麾下的將卒,也是默認受溧水世家直接控制的私兵、宗兵,陳銘升對他們僅有節制之權,營指揮使以下的武官任命以及兵卒選用,陳銘升以及李普都無權干涉,皆以諸家子及其嫡系部曲充任。
這時候李普真沒有信心僅以千余嫡系精銳,壓制住人馬多出近一倍的第二都沒有異念,然后再脅裹兩萬多諸家族人在短短一兩天時間內狼狽逃到界嶺山南面去。
在殘酷而嚴峻的現實面前,李普心里再怨再恨,也只能選擇低頭。
“我這便派人去聯絡趙無忌趙都將,看他能不能率領騎營在茅山附近多停留兩天。”張平答應下來,又朝青袍老者及云樸子拱拱手,說道,“茅山一片狼籍,今后數月也難得安寧,王爺與顧宮使也該南下避避風頭了吧?”
云樸子看向青袍老者。
臉色灰敗的青袍老者點點頭,說道:“我一把老骨頭,沒幾天活頭,但不想尸骸被人糟蹋,也只能與秀兒他們一起南下,勞張大人牽掛。”
說完話,老者一陣劇烈咳嗽,接侍從遞來的手絹,吐出一口血痰,才稍稍緩解些。
張平見李遇病成這樣,心里也只是擔憂李普他們控制不住局勢,拖著殘軀要與他們同行,當下也不再勸阻,依崖壁寫一封信,叫一名扈隨騎快馬去見趙無忌,希望趙無忌接到信后,能率赤山軍好不容易湊出來的一千騎兵趕往溧水,壓制溧水世家門閥的躁動,助李普新編的秋湖軍南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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