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誥勒住馬,停在九峰嶺南坡的一座山崖之上,眺望山下的溪流,濃黑的長眉微微擰著,深黑似墨的眼瞳精芒隱爍,藏著別人猜不透的心思。
這時候,有數騎打馬從山腳邊趕過來。
李知誥見是侍衛首領鄧泰帶著數騎往這邊趕過來。
鄧泰與周通、郝子俠都是李知誥親手從低層將卒提拔培養起來的嫡系精銳,此時都是軍中副都虞侯、都虞侯級數的中高級將領,前兩天被他派去敘州找韓謙。
看到鄧泰這么早就回九峰城來,李知誥神色一振,大方朝鄧泰來處走過去。
“督帥,我這趟沒有見到韓大人,剛到黔陽就被田城那廝截住,說韓大人在龍牙山服喪,想要專心讀些書,三個月內不再見任何外客,不會受到任何的打擾……”鄧通翻身下馬,不顧連日奔波所帶來的疲憊,稟報他這次翻過雪峰山驛道前往敘州見韓謙的結果。
“沒見韓謙?”左龍雀軍第一都都虞候周通不解的問道,“敘州難道真愿意看到督帥被調往鄂州,而換柴建來九峰城坐鎮?你有沒有將督帥的計劃,告訴田城……”
大家都知道田城是韓謙的嫡系,見不到韓謙的面,有什么話經田城轉告也是一樣的。
“我將督帥的計劃說給田城知道,但好像敘州那邊早就料到督帥會有這樣的計劃,卻不屑一顧;田城甚至不許我過黔陽去臨江縣。我聽說馮繚也從岳陽回敘州了,真不知道他們在想什么事,又或者說殿下、沈大人通過馮繚,跟韓謙說了什么?”鄧泰也想不通韓謙為何拒絕見他,頗為氣憤的胡思亂想道。
自從當年聯手兵諫,將信昌府侯某些人妄圖控制殿下人身的企圖打碎掉,他們一直都視敘州為最堅定的盟友,但怎么都沒有想到有朝一天會被拒之敘州門外。
李知誥眉頭緊緊鎖住,盯著腳下的山石,鄧泰被拒之門外令他也同樣感到意外。
雖然岳陽的調令已經傳到他的手里,但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只要有合適的理由跟借口,即便有可能會在他與潭王楊元溥彼此的信任關系上打出一道裂痕,但也不是一定要遵守的。
比如這時候突然與叛軍發生軍事沖突,李知誥當然能理直氣壯的拒絕臨戰換帥,拖延到“軍事沖突”處理結束之后再調往鄂州。
李知誥率左龍雀軍進駐五指峰、獅子嶺以及九峰嶺一線,近一年時間馬不停蹄的修筑城壘、整訓兵馬,就是希望能有一日,能經他的手徹底殲滅趙勝、羅嘉這兩支叛軍,給削藩戰事打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岳陽調令是要他率部前往鄂州坐鎮,論及鄂州的地位,以及與岳陽的距離及互為蕃屏的關系,李知誥即便會被分走一部分兵馬,權勢也只會更勝于此,李知誥心里也清楚,這么做,不是殿下不信任他,而是更信任、更依賴于他。
不過,岳陽想要真正崛起,必須要第一步先解決永州叛軍啊!
唯有先解決永州叛軍,岳陽才能將棋真正走活啊!
到時候南海王劉隱實力弱小,不敢對湖南有覬覦之心,他們解決后顧之憂的同時,還能將永州及叛軍殘部收入囊中增強實力。
到這一步,他們留地方州營守全面發便,左右龍雀軍加五牙軍近六萬精銳,就能全力集結于岳陽、鄂州一線。
這時候,說不定還能趁楚州軍、壽州軍自相殘殺之間,他們能先迫使張蟓歸附,從而使荊州并入岳陽,進一步增強實力。
而到這一步,即便信王擊破徐明珍,控制江淮之地,他們還是有資格與之分庭抗禮,甚至在形勢上,他們還要略強一些。
李知誥以為韓謙絕對會全力支持他的計劃,但怎么都想不到鄧泰趕去敘州,連韓謙的面都沒有見,就被趕了回來!
韓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難道他感覺到殿下有意的疏離,決意袖手看呂輕俠及太妃與鄭家他們亂折騰,等到局勢無可收拾時,再迫使殿下向他低頭認錯嗎?
“督帥,我們真就這樣去鄂州嗎?”周通遲疑的問李知誥。
“沒有敘州的支持,我們也不是拿不下永州,只要戰事拉開帷幕,殿下與沈大人就會回心轉意,到時候怎么會拿不下永州?”鄧泰喜歡做光棍事,他們在九峰城、五指嶺、獅子嶺一線,集結左龍雀軍及兩地州營總計逾三萬兵馬,兵力上就不比叛軍弱,完全可以先挑起戰事,再說服岳陽轉變態度。
李知誥搖了搖頭。
雖然他非常不解韓謙為何不支持他的計劃,但他心里知道有沒有敘州的支持,區別會極大。
目前張蟓、杜崇韜在荊州、襄州都安分守己,岳陽甚至還遙領均州,直接掌握著均州的軍政大權,但他們進攻永州的戰事稍有不利,他擔心局勢會出現意料不到的變化。
甚至只要杜崇韜有意圖出兵控制均州,就會對岳陽局勢造成極大的動蕩,畢竟以周憚、陳景舟這些山寨將領為首的那一部分龍雀軍,差不多有逾一萬五六千精銳將卒,將家小都安置在均州。
目前僅有周數率三千兵馬守在均州,要是岳陽這邊出現變動,周數是無力阻止杜崇韜從襄州向西擴張的。
倘若能有敘州的全力支持,李知誥才有六七成的把握,趕在杜崇韜、張蟓心思變動之前,先拿下永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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