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軍攻下沅陵,差不多控制住沅江中游的全部地區。
沅陵城直線距離往北約一百四十里,一直到云盤嶺,皆是沅陵縣的地界,要是走沅江水路,則曲折約二百二十余里。
云盤嶺也是武陵山脈北麓最為重要的一支余脈,再往北進入武陵縣境內里。武陵縣多淺丘低嶺,高度約十數丈到三五十丈不等,地勢遠沒有云盤嶺往南的沅江兩岸那邊險要。
雖然潭州在云盤嶺建有據點,駐以甲卒,但馬融他自己都沒有想到五千兵馬在沅陵都沒能守足一個月,云盤嶺這邊的城寨建造緩慢。
馬融率殘兵北撤,云盤嶺的城寨雖說占據險地,但相當單薄。
而云盤嶺南面的溪谷,卻又利于武陵軍進入后展開攻勢。
為避免不必要的損失,馬融途經云盤嶺時,將城寨摧毀,將兩百多守軍一同帶回武陵城,將武陵城作為封堵武陵軍進入洞庭湖平原的最后屏障。
田城率部于三月中旬進入云盤嶺,重修云盤嶺寨,作為武陵軍北進的據點。
這一刻,武陵軍轄地,與北面的荊州以及東北面的鄂州,還被馬氏所治的湘軍隔絕,但不需要再艱苦卓絕的翻山越嶺,斥候喬裝打扮,往來傳信,則要比以往便捷多了。
姜獲三月底親自趕到云盤嶺,與此時在云盤嶺集結兵馬進入北攻武陵的鄭暉、張平、韓謙等人見面,隨同姜獲一起過來的,還有兩個韓謙所意想不到的人,一個是韓道銘的庶長子韓成蒙,一個是韓道銘的長女婿喬維閻。
三皇子親自鄂州兵馬,與潭州軍在幕阜山北麓打了幾仗,三月初進抵到岳陽城,只是湘王馬寅集結三萬水師步營親自到岳陽督戰。
岳陽作為岳州的州治,北臨長江、西踞洞庭。
樓船軍水師,與潭州水營在洞庭湖口水域打了幾仗,互有勝負,但不敢倉促輕入水情復雜的洞庭湖域,因此到姜獲動身來見鄭暉、韓謙時,楊元溥還沒有敢輕易對岳陽進行圍城,主力兵馬在岳陽城東數十里外的老君寨駐扎。
洪州經袁州進攻衡州方面,朝廷用天佑帝長兄之子、豫章郡王兼洪州刺史楊致堂為帥,但洪州兵馬以地方州營為主,楊致堂親率的禁軍精銳僅三千人不到,年后以來,與衡州節度使羅嘉打了幾仗,卻是敗多勝少。
楊致堂此時僅僅能守住袁州,不使叛軍有機會進襲鄱陽湖西岸。
而大將張蟓在荊州則被蜀軍纏住,難以分兵渡江進攻朗州北部的江安等城。
就目前來說,還是武陵軍從西南方向對叛軍的進攻最為順利,迫使叛軍從其他方向新抽調五千兵馬過來防守沅江下游的城池。
“金陵一別都快兩年了,姜老大人兩鬃白發又生出許多啊,多有辛苦了!”韓謙與鄭暉、張平陪同姜獲登上云盤嶺的主峰,眺望北面武陵縣境內的山川地勢,頗有感慨的跟姜獲寒酸道。
“都是替陛下效力,說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姜獲拱手笑道,“再說辛苦也是遠不及韓大人、鄭大人啊……”
“都是替陛下效力,不覺辛苦。”韓謙哈哈笑道。
“目前殿下率部進抵岳陽城前,但鎮遠侯、信昌侯、沈大人、陳大人都不覺得有短時間內攻陷岳陽城的勝算,而北面梁軍將晉軍從河東地驅趕出去之后,正馬不停蹄的往蔡州聚集,朝廷難以同時支撐三個戰場的開支,殿下特令姜獲過來,找鄭大人、韓大人問策,不知道武陵軍有沒有可能在沅江兩岸再下一城?”姜獲說出他此行的目的。
“……”鄭暉、張平皆看向韓謙,知道殿下實是遣姜獲過來找韓謙問策的,說到底此時還是韓謙最得殿下的信任。
韓謙沉吟著,沒有急著回答姜獲的這個問題。
從云盤嶺往北,便是武陵山北麓的低山丘陵帶,馬元衡、馬融再蠢,也不可能再老老實實的將數千兵馬憋在武陵城里任他們用旋風炮、用蝎子炮攻城。
一旦在武陵軍的低山淺丘間野戰,他們兵力處于劣勢,即便最終能勝一兩仗,精銳也必然會被拼光。
敘州到底還是人口太少了。
敘州十七萬人口,十八歲到四十歲的男丁都不到四萬人。
雖然絕大多數的平民都是從田稅新政中獲益的,但鄉民為大姓宗族控制數百年的傳統,并非韓謙施以實惠,短時間便能逆轉過來的。
番民甚至還懷有很深的仇恨之心。
移風易俗需要相當漫長的時間,短時間的武力威懾,只能暫時將矛盾掩蓋掉。
武陵軍短時間內,再想繼續征募新卒,已經變得非常困難。
而在現有的武陵軍構成里,以早年的刑徒兵、船幫武衛以及左司將卒及子弟最為可靠,其次則是從遷徙流民里所征募的壯勇,然而即便將從馮氏奴婢中的募卒算上,總數也就二千四五百人。
在這二千四五百人之外,所募有客籍丁壯,有敘州番民,有黔中故郡的番勇,以及目前半獨立的辰州番營,他們的心思其實都是不穩定的,遠沒有達到歸心的地步。
這時候一旦出現重大傷亡,武陵軍的戰斗力便會急劇下降。
而韓謙最為信任的那二千四五百人受損嚴重,他便要擔心洗英這匹夫會不會鼓動番營以及武陵軍其他營伍里的番勇反噬。
說到底他們經營敘州的時間太短了,根基太淺了。
他們唯有不斷的獲勝,才能威懾諸姓為朝廷所用,而受重挫的話,形勢就立刻會變得岌岌可危,整個西南方向看似良好的開局,就會徹底傾覆。